朕处置了卢门郎。李卿,你以为这个买卖,朕该不该和李怀光做?”
李勉还没来得及变脸色,一旁的浑瑊已暗暗庆幸:陛下对我真是不薄,这般事关重大的话,扔给李相公去说。
陆贽也在微微斟酌,想如果是自己,处于李勉的位置,面对天子突然抛来的问题,该如何回应。
只听李勉清清嗓子,拱手揖道:“陛下,说到卢门郎,臣最近在病中,想起陛下在长安时,有一回问臣,以前刘宴和杨炎做宰相时,褒贬不一,为何到了卢门郎做宰相,天下都说他是奸佞小人,偏偏陛下不知道。”
德宗闻言,似乎来了兴致:“对呀,你倒给朕说说,为何当时朕就没瞧出这卢门郎有何错处。”
李勉道:“陛下,臣老了,难免昏聩,这生了场病倒反而清醒了些似的。臣想明白了,卢门郎能让天下群起而攻之,独独未让陛下发现他的本性,这,恰恰是他的大奸大恶之处。实在不堪再居相位!”
李勉说到最后一句,苍老的嗓音陡然提高了许多,仿佛一柄利剑,置于青砖之上,如闻金石之音。
堂上肃静。浑瑊倒罢了,李勉和陆贽,却都像各自长出了一口气。历来,他们二人,一个在外朝,一个在内朝,一个曲折劝说,一个直言进谏,但就是没能把卢杞从相位上拉下来。
而今天,是李勉第一次如此鲜明地和陆贽站在了一条战壕里。
言尽于此,但凭天子决断。
德宗似乎也有些微微吃惊于李老相公突然表现出的慨然之气,仿佛一种长久愤懑的爆发。
天子的目光,在李勉、陆贽和浑瑊三人的面上都扫了一遍。
这个决定太艰难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杨炎,对崔宁,自己都能把心一横,下得去手,但对卢杞,不知为什么,要牺牲掉这颗棋子,实在不忍。
也许因为,这颗棋子一直在勤勤恳恳地按照上意走步。
德宗深深地叹了口气,以一种罕见的商量的口吻,问李勉:“毕竟是替朕的削藩大业筹集过资费的老臣,朕,要不就把他贬去一个边鄙小州吧?”
“陛下!”李勉上前一步,竟跪了下来。
“普天之下,都是陛下的疆土。文武百官,都是陛下的臣子。陛下就是要给卢门郎一个上州刺史,臣等也无话可说。然而陛下,自卢门郎坐了宰相的位子以来,构陷忠良,奸佞败政,苛税频仍,就算没有那李怀光提出的条件,官民恨不得诛之而后快者,亦众矣!”
陆贽心头一惊,他知李勉求胜心切,棋昏一招,用错了四个字:苛税频仍。
果然,德宗的面色一沉:“李相公不必如此哀哀戚戚,不给刺史便不给刺史,做个小小司马总成了吧。”
言罢,不等李勉和陆贽有所反应,便对霍仙鸣道:“去卢门郎处先传朕的口谕,贬他为新州司马,这几日收拾收拾,即刻启程。敬舆,你留下来替朕起草诏令。浑公,李相公,二位卿家退下吧,今日议毕。”
卢杞的性命,终究是被德宗留了下来。
翌日,权倾一时的门下侍郎卢杞,被贬为新州司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奉天城。
卢杞如五雷轰顶,顶着冷风在行宫外跪了整整一日,求见圣上,最终也只等到了霍仙鸣出来。
“卢门郎,哦不,卢司马,君无戏言,莫再徒伤身子了,卢公可还须跋涉一番,才能到新州,省一分气力是一分。”
“中贵人,”卢杞瘫在雪地上,气弱游丝,“陛下怎能如此无情......”
“嗨唷卢司马,您这般说,真不像是做过宰相之人。咱家斗胆说一句,朔方军首领和圣上闹脾气,您眼下居然还留着性命,在此处与咱家纠缠,已是圣上对您莫大的恩典咯。”
卢杞闻言,呆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向着行宫行了三次大礼,爬起来,踉踉跄跄离去。
虽是文官被贬,城内的两个武将,韦皋与皇甫珩,却最是受触动。
奉义军帐内,韦平小声问道:“节下,听说那李怀光要圣上杀了卢门郎,才肯去打长安。毕竟与崔仆射之事有关,万一李怀光又对节下你动了坏心,圣上会不会……”
韦皋像往常一样,细细擦拭着佩刀之鞘,末了浅笑一声。
卢杞遭难,来得这样迅速,确实叫他吃惊。但他思忖了半天,仍然确信,这不过还是在圣上的盘算之中,并非天家乱了阵脚之举。
“韦平,都说兔死狗烹,那是因为这狗,是屋里哄人开心的小猧子,不是我韦城武这样的猎犬。”
“节下的意思是……”
“不用怕,相信我,奉义军虽然人少,论兵力远远不如朔方军,但圣上心中对于吾等节将的判断,从来不是以兵力多少来论。我陇州奉义军,眼下正是雏鹰展翅之时!”
他闭上双眼,不再理睬韦平。内心之中,他同时想到了皇甫珩,这小子,听闻卢杞被贬,总该不再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