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策军李晟将军大破吐蕃与南诏的联军,赞普治下有个部落长老的儿子死于唐军一位中侯之手,吐蕃暗桩便在长安找到他,将其杀了。我当时,扮作游倡,将那人引到僻静之处。再后来,我的胆子慢慢大起来,与我搭伴的萨罕,便让我动手杀人,只是再未杀过一个唐人,都是回纥使者或大商人,很让鸿胪寺头疼了一阵。寻常时,我们主要是探知一些边关守将的更迭军情,让商队送回吐蕃。”
宋若昭“哦”了一声,轻声宽慰道:“若在你手中丧命的主要是回纥人,圣上就算知晓了你的身份,或许也不会太治罪于你。”
“为何?”
“你可听过陕州之辱?广德元年,今上还是雍王,奉先帝之命前往回纥借兵,以期彻底平定史朝义叛军。当时的回纥可汗因与先帝代宗约为兄弟,便要求今上以子侄身份向自己行跪拜之礼。今上以大唐储君和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身,如何能向回纥头领下跪,回纥人恼羞成怒,便将今上的几十名随从鞭打致死。今上曾受此辱,怎会对回纥人不心存恨意?你们既然杀的主要是回纥人,今上就算不明说,心下说不定颇觉得痛快解气。”
阿眉似听入了神,喃喃道:“我们吐蕃人只道,回纥助唐人平定安史之乱,又素来与唐人商贸频仍,今岁圣上更是将公主也要嫁去回纥,唐回之间应是盟誓坚定,于我吐蕃颇为不利。未曾想圣上竟和回纥有如此芥蒂。”
宋若昭议论这些,实是不想阿眉就此消沉、回吐蕃伏罪后一死了之,现下见她果然若有所思,便继续趁热打铁道:“世间之事原本就如迷雾般,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并无定数。我何尝不想自己变作天神,领有十万雄兵,所向披靡,将这纷乱局势一日之间收拾干净,大唐又复归盛世太平。但这是痴人说梦,我便也只能从心中最卑微的坚持开始,守在这危城,等我的那人平安到来。我既不能使刀,也不能挽弓,但倘若叛贼来攻,我等妇孺总还能做些援应守城将士的琐事,因此也要提起心气,不可落了意志去,可对?”
阿眉没有接话,但她浑身放松了些,缓缓躺下,定定地看着墙上二人的影子。她心道,你宋家娘子本就是唐人,又等待着你那皇甫将军凯旋,自然抱着这样的心志,可我阿眉呢,我既然是个没有归宿的游魂,这世道浮沉,于我又有什么干系。
但她想到归宿二字,心中却莫名一动。她到底还是花季女郎,再深的切身之痛中,其实总还隐藏着一丝对将来的期许。这几日,与王叔文和宋若昭这两位朋友的相处,甚至那陌路相遇的韦将军对宋若昭的奇怪的眼神,都令她的心思又慢慢回到人间。
自己还如此年少,是否就没有别的路可走?天国的母亲和蒙寻若见到自己这副模样,是否会哀伤?
她思来想去,终于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