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为何又什么都不做,任由她嫁给别人?”
“她是太守千金,令所有渭州俊才爱慕的世族小姐,而我只是一介布衣寒士,一穷二白的落第秀才,本就配不上她。她如今有了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除了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我又能做什么?”酒后之言句句吐自肺腑,陆庭芝颓然的耷拉了脑袋,两眼直直盯着脚下已磨出不少破口的靴面,“光芒万丈的煦阳才有人仰望和追逐,没有人会怜悯一颗路边的顽石…你生在高门大族,自然不会明白没有功名富贵在身的人,在世人眼中是如何低人一等。”
梁阿盟怔了一下,“我梁家先祖也并非生来富贵,同样奋起于寒门,喋血七载,前驱效死,间关百战,冲折千里,乃佐太祖成帝业,清六合。人活一世,出身不过是一时凭仗,若要鹏程万里,最终靠的还是自身之能。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自卑自惭?”
陆庭芝悲不自胜地摇头,“阿娘去了以后,除了姜夫子,她是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她曾经也不在乎我一无所有,盼我有朝一日青云直上,苦苦候了我六年…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话未说完,胸中气血翻涌,陆庭芝喉头一甜,从嘴里募地喷出一口血。
鲜血溅在地面上,一片暗红的血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和刺目。
“你怎么样?”梁阿盟一惊,立马站起了身。
陆庭芝别过了头,擦拭着嘴角的血渍,发出沉闷的话声,“我没事。”
日前已知悉陆庭芝的悲苦身世,此刻又见他满心的哀痛,梁阿盟在陆庭芝的身旁坐了下来,看着他极尽忧郁的眼色,油然而生出一股怜意,“何苦要折磨自己呢?”
陆庭芝没有答话,抚了抚胸口,将酒坛举到梁阿盟的跟前,挤出了一丝空洞而哀戚的笑容,“今夜你我都是伤心之人,不如一同浇除块垒,一醉方休…”
梁阿盟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摇了摇头,“你已经醉了,再喝下去你的身子受不了。”
陆庭芝凝视着梁阿盟,笑容倏尔消失,“你不愿陪我喝?”
梁阿盟迟疑了一下,摇头,“我不会喝酒。”
陆庭芝又看了梁阿盟一眼,那样的目光,有些陌生,有些冰冷,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望了过来。
“我明白,我这样的身份又怎配与你对饮?天下间唯我一人多余,我只一人醉死又何妨?”
陆庭芝自嘲的笑了笑,一大股浓而烈的味道混着腥甜的气息,灌入了喉咙。
没喝两口,陆庭芝感觉手上突然一轻,他惊诧地抬起头,发现酒坛已被梁阿盟两手端住。
陆庭芝皱紧了眉头,“你不愿陪我喝,还不许我喝?”
“你为了它连命都不要,可它并不能帮你解决问题。”梁阿盟没有看他,认真地端详了手里的酒坛半晌,沉静地摇头,“别再喝了,好好的睡一觉…”
“我的心现在很痛啊!”陆庭芝忽然用手戳着自己的心口,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满是难以言喻的伤痛,声音生涩而嘶哑,“除了喝酒,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止住我心里的痛…你告诉我,我还能做什么啊?”
记忆里从没有任何人有这样失态的举措,也没有见过谁的眼眸里曾流露出如此歇斯底里的哀戚与绝望。
梁阿盟又一次怔住,“你一定要喝?”
“是。”陆庭芝很少会用那么坚决的口吻。
“它真可以消除烦忧?”
“至少今夜是。”
“那好,”梁阿盟举起酒坛,两只手臂伸了一半,突然又收了回来,对陆庭芝浅浅的笑了一下,“我陪你。”
陆庭芝愣住了,他看见梁阿盟捧着酒坛,试着抿了一小口,霎时蹙紧眉头,苦笑着低呼了一声,“好辣。”
想不到梁阿盟并不是借口推辞,而是当真不会饮酒,陆庭芝的神色顿然缓和,现出一缕笑意,“因为你喝得太少了。”
梁阿盟点点头,仰头又喝了几口,然后笑着将酒坛子递到陆庭芝胸前,“该你了。”
陆庭芝笑了笑,接过酒坛,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又递给梁阿盟,“还觉得辣么?”
二人就这样将酒坛不断递来递去,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
“阿盟,多谢你…多谢你听我…听我说了这么多话,还陪我喝酒…”
酒坛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陆庭芝手里,酥软的手臂举了半天,才滑下一小滴落到唇边。他晃了晃酒坛,把昏沉沉的脑袋埋进坛内一觑,发觉坛内已久空得见底。
他打了一个酒嗝,半趴在桌上,发烫的脸庞贴着酒坛,感受着一缕微微的凉意,开始迷迷糊糊的念叨起来。
说着说着,他歪歪倒倒地站起,还妄想要再取酒来,走了两步,身子向后一仰,像泥一样瘫软在地。
“庭芝?”昏昏欲睡的梁阿盟以肘托腮,正醉眼朦胧地瞧着陆庭芝,发现他骤然摔倒在地,没有了半点声息,赶紧撑着石桌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