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夫君出来时手里握着菜刀,顿时花容失色,以为夫君信了粗汉的话,要冲她发气,只得紧闭眸子不去看。
一盏茶后,俏佳人睁开眼眸,双手被样貌平平的夫君握住,很少说情话的夫君温柔道:“娘子,咱没那叫陈真陈假的那么大本事,要有人想欺负你,就得问过我手中的刀!我王老稽就不信了,这天下的权势再有能耐,还能让我多死上几回?”
女子捂住夫君的额头,劝慰道:“你娘子的姿色人家可瞧不上。”
男子当然不乐意,跳出个大动静,隔壁桌的老人们吓得把茶水泼在地上。
他理所当然的嚷道:“谁说的!我娘子最美!比那南宣城第一美人秦鸠都美!”
女子愣愣道:“你见过那女子?”
“额……娘子,今天这茶有些淡啊“
“嗯?”
“定是店家掺水了,我得找他算账去”
女子哑然失笑,这茶不掺水怎么喝呢?王老稽把菜刀收入刀囊,跑去跟掌柜闲谈,掌柜陈三金早已习惯带刀上路的游侠来他的馆子里歇脚,倒也无所谓,乐得跟他摆龙门阵。
众人谈笑间,有一人踏过门槛,他扎着发髻将头发竖起,眉清目秀,长着一对好看的柳叶眉,身上白袍,簇锦团花,价值不菲。
书生找个空位坐下,众人纷纷轻着嗓子议论起这位跃过龙门的秀才-沈庆文
“秀才大人,都说您诗写得好,走一段呗。”陈三金殷勤地给书生倒了杯好茶,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位大人是个啥子官,那年这穷书生在知府大堂考过乡试,大伙就都叫他秀才,好了不得哩!
王老稽回到媳妇身旁,悄悄将腰刀握紧,他自幼被贪官迫害,只能跟随父母背井离乡,也就此埋下了童年阴影,此时他只觉得痛恶眼前无冤无仇的官僚,更生怕与媳妇的安生日子破灭……
长衫秀才脸带笑意,心念道:这掌柜还是和以前一样圆滑嘛。又不禁朝着柜台处的老板娘点评一句:“佳人自鞚玉花骢,翩如惊燕蹋飞龙……”
美妇人脸上有些愠色,虽不敢坦白,书生也看得真切。
她扭头走掉,不成想被一声干咳打断,柜台处摇着木扇的顽童撇着嘴,一脸不屑,陈三金知道小儿快闯祸了,还没来得及斥骂,那顽童张口就来:
“君子胸中三尺虫,肥若草中养大鹏!”
书生尽量憋着笑意,不被那小儿看出,于是委屈巴巴地瞪着这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孩子。
茶铺深谙处,穿着背心的清癯老人站起身,走近二人,惊讶道:“咦,这不是这家小那谁吗,长这么大了啊”。
顽童见此老,小背虚汗不止,回想起在乡下私塾念书的日子,就是这位叫张汉中的老先生总爱依着窗窥看他哥儿几个的动向,那张枯朽的脸突兀地出现在窗前,每次都吓得他们魂不守舍。
而且稍有越矩就要被他拎出去打手板子,虽说不重,可同班的小青儿还看着呢!每次挨完打小青儿赶忙跑过来问我疼不疼,这多丢人啊,还不如悄悄被他打成肉包子来得痛快。
沈庆文见老人,笑由心生,老先生抚弄起小娃娃的脑袋,将他视若无睹,他还是轻喊了声:
“张爷爷”
老头身段虽说不比他沈庆文高,却也不仰头,只是自说自的:
“沈庆文对不?老头我虽说耳背了些,探花大名还是应当听过,怎得回来了?不去那熙熙攘攘的朝廷当大官”
回乡的探花注视着这个曾陪年幼的自己放过风筝的老人,眼神复杂道:“家父走了,守孝三年”
乡亲们哪敢想象这个年轻人考上了进士,还是探花!毕竟光是秀才就足以在南宣城乃至蜀州有个一官半职,随意欺压百姓了。
张汉中有些忸怩,脸上露出歉意,遗憾道:“哦……我与老沈是同窗”
屋内一下子静止,客人们的目光聚拢于长衫男子,只有顽童和王老稽相互对视一眼,志投意和!
“那太好了。”沈庆文话语僵硬,眸子隐约浮现一丝低落,他回头,向门槛走去,仅留下一道背影:“还有事,不喝了。”
大伙赶紧吆喝起“大人慢走啊”之类的客套话,人一走,转眼就回归平静。
“啧,这人一旦得了势,脾气就是大。”茶馆里不知是谁说道,姓张的老人装作没听见,挠完胳肢窝才舒坦,闻了闻腋臭的手,回去喝自己的闲淡茶。
“你们还听说了吗,最近有道士投军,好像叫啥……萧逸”
“没听过啊,山上刨土的日子过腻了吧”
王老稽走向柜台,跟顽童搭个肩,问道:“你咋想顶撞他啊?”
顽童扫了一眼长相憨厚老实的少侠,这……行走江湖哪有带菜刀的?一阵惊愕过后斥骂道:
“他调戏我娘!”
老天爷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哼着小曲给自家院子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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