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尘心地良善,吕布这个做大师兄的又怎会不知?吕布微微一笑,道:“师弟,你误会了。莫说你住在这间内府小院里,便是你要占着我那功名殿,住上个百八十年,师哥也是欢喜的紧。只是不是师哥不想留你,而是不能留你。”他见乱尘并不答话,以为他不相信,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乱尘认得那字迹正是董卓亲笔所写,他尚未看信、便已心悸,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吕布我儿,这段时日乱尘得你照料,伤势渐愈,为父闻之心安,只是你常有军务之事,乱尘却喜静不喜动,常住在你府中,怕是多有不合之处。乱尘入我长安城中,即为践诺,为父昔日曾以高位相许,自是不敢失信,今已上书圣上,授封乱尘为魏候,食邑一千户,另特敕为羽林中郎将,掌宿卫侍从,秩比二千石,居你之右,辅你统率西凉军马。乱尘既已为公侯之躯,自是不可与你同住,为父已令李儒连夜修缮前司空袁隗旧府,再过得三日,圣上诏令到时,新府亦成,故特遣书信与你,嘱你转述乱尘,为父殷殷厚意,望不负良辰吉时。”
乱尘怔然道:“这……这……师哥,我前来长安城只为守信,并非图他什么荣华富贵,你若是方便,可否替我转述董卓……”乱尘话只说了一半,便被吕布摇头止住,但见吕布苦笑道:“董卓之言、堪比天子,长安内外,可有半分斡旋之地?他为何不令他人转述于你,非要师哥亲为,乃是拿师哥做那威逼的筹码……此贼老奸巨猾,怕已察觉出我有不轨之心,而你与我同门相亲,便以此事试探,你若是不从,便落了他口实,到时师哥连着张辽高顺等一干兄弟轻则丢官、重则弃命。虽说大丈夫不贪名禄、不惧生死,可我们壮志未愁,如此便败了又怎能甘心?师弟……大师哥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今儿个破例一次,希望你应下这桩差事,与我半年时机,半年内、师哥定然举事,到时你海阔天高、任你遨游,我绝不阻拦……”
乱尘心中发苦,嘴唇嗫嚅了几下,故作欢笑道:“师哥言重了,我是个没啥主张的浑小子,现在由师哥安排做主,也省了我不少心力……”他见吕布面色阴沉、极为不快,安慰道:“师哥,咱们今晚对月把酒言欢,这壶中尚有小半,怎可辜负了这花田月下、良辰美景的雅兴?来,来,来,喝酒,喝酒!”
吕布一双虎目望向乱尘,但见乱尘明眸之内忧色密布,实是与自己强颜欢笑,他心中感激乱尘的这份体人豁达,亦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仰头痛饮三口,以示感谢之情。
……
也不知过了多久,吕府深处的小院里再没得半分动静,那威猛无畴、天下无双的温侯吕布伏在石桌上,发出微微的鼾声。乱尘脱下了身上的长衫、披在吕布肩上,望着这个连熟睡时都拳掌紧握的大师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乱尘手中的酒壶已空,可他却毫无半分醉意,迎风立身于院中,抬首仰望着皓洁明月,看那斗转星移、天海一碧,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天涯藐藐,地角悠悠。这人世的心事,也要这样天南地北、阴晴圆缺么?
“十轮霜影转庭梧,此夕羁人独向隅。未必素娥无怅恨,玉蟾清冷桂花孤。”
司徒府中的桂花每年这个时候总是开的最盛,有道是“偃蹇月中桂,结根依青天。天风绕月起,吹子下人间。”这司徒府中的满院月桂便真似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深夜阖寂,司徒府邻水的一处偏角小院内却是斑点星火,一名女子披着件裹身长纱、亭亭立在桂花树下。夜风微拂,惹得桂树轻摇,枝头间的花瓣纷落如雨,未至地上,又被那夜风卷起,如纤云舒卷般四散花香。
那女子素额淡眉、未施颜色,可恁是如此,她的容貌却是耀比明月、皓如丹桂,倾国倾城的明眸间满满的都是思念之色,如雪、似雾,倘若是风有灵性,弄花而舞,那她便是花雨中清唱的仙子,但听她口中喃喃说道:“桂花啊桂花,你来这院中已是多少年啦?……是三五年,还是六七年?……呵,总归要比我晚来个一两年罢?”
可应答她的,只有明月静好、天地无声。
她终是觉得倦了,右手轻轻揉着左手肩膀,似要将这些年的倦意一点点、一滴滴的揉出体外,可怎的这手臂越揉越酸,连心口也微微痛了呢?
——“大师哥,这些年你在哪里呀,过的还好么?……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蝉儿吗?”她喃喃地念着、想着,“如果你还记得,你会听到我在想你吗?你会在夜寐之中梦见我么?”
夜风又起,将朵朵桂花卷落在她发髻之上、娥眉之畔,更有些落在她脖颈内,冷冷的、软软的、痒痒的,竟挠得她心头起了闲散荡漾之意——“师哥,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听到的罢,要不然,怎知我藏在这深府内的孤单,遣这丹桂落入院中,结成了满院的芬芳与我作陪?”
……
“可你若是知道,怎的又不来寻我?你说你要功成名就、娶我入门,可我已等了你整整十二个年头,怎的还不曾听闻你半点的消息?……师哥,我的头发近来枯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