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笑,说道:“老前辈,生死有命,乱尘遇人不淑、终是被奸贼所害,怨不得他人。再者,生老兴亡,乃天之常理,人力渺渺,又安敢抗天?”
老翁听得他这番话,目中陡然一亮,不动声色的问道:“小侄,你若去了,可有心愿未了?”乱尘又是一笑——心愿?师姐都没了,我能有什么心愿?……啊,张宁……张角师叔将她托付与我,我却这般死了,她与那卑弥呼呆在一处,怕是要遭了毒手!他不忍张宁受了卑弥呼戕害,说道:“老前辈,小子有一个师妹,名唤张宁,乃是张角师叔的独女。师叔临终前将她托付于我,让我带她来这邪马台国,做个寻常女儿家……可现在我快是死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通武功,能否恳请老前辈代为收留照料了?”
乱尘说话之时,老翁与那蒙面客双目间均是慈爱之意,听得他将话说完,俱是长长一叹,嘴唇微张,却始终未能说出话来。默然良久,老翁忽然开口,说道:“我观小侄内力道法,浑然自成一家,想来从天书中得了不少益处,你可懂五行三才、善恶引发?”乱尘一呆,不知道他怎么会在此时问这般的问题,答道:“五行自是指金、木、水、火、土,三才则是指天、地、人。只是那善恶引发倒是不曾听过师父提及,还望前辈点拨。”老翁微微一笑:“三才统分,五行轮转,皆因缘而起、因缘而灭,此为天地至理。”他顿了一顿,接着言道:“道有五感,佛有八苦,魔有妄念,尽是不离这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盛阴……彼时多亏了那位老先生善心慈悲,我方能僵而不死,算来已是有了十五载光阴,今日小侄你善念往生,我便恍是又见了那位惊天骇地的老先生……呵呵,无怪老先生走之前对我说得,‘天机既定,已成因缘’……哈哈哈哈,好一个‘天机既定,已成因缘’!”他虽是放声大笑,却是笑得凄苦,乱尘不明所已,那老翁喃喃又道:“善恶扬遏,积德累罪,皆成因果,亦而引发,可人敬、天佑、福随、邪远,灵卫,亦可人厌、天诛、福弃、邪近、灵讨,桩此种种,是天数机缘、亦可是人念万里。这番道理还望小侄牢记于心,他日心念万物苍生,不负天下之托。”
乱尘越听越不明白,却听那蒙面客突然大哭道:“师兄,不要啊!”又见得老翁的瞳孔骤变,猜得要有大事发生,急欲冲开受制的经脉。但见那老翁身放绿芒毫光,炽人眼目,乱尘眼睛受不住这等强光,只是听得轰隆隆的巨响,似是房屋坍塌,有物事破顶而出,待得绿光稍弱,乱尘缓缓睁开眼来,只见那老翁腾在半空中,竟是化身为一条数十丈长的青龙,吐云郁气、喊雷发声,威武无俦。那青龙见得乱尘眼望自己,猛地一声长啸,往乱尘扑将下来,乱尘穴道早被他封了,不能动弹,只觉得那巨力从天空扑卷压来,一时间内息汹涌,左手的经脉竟是冲得破了,当即上举,想要缓一缓那下压的巨力。可那青龙绿芒冲到掌前时,却是遽然化小,刹那间缩得只有一拳大小,生生的钻入乱尘掌中,沿着掌心脉络横行直窜,乱尘只觉得左手炽热难当,肌肉似要爆裂开来似得,若不是穴道受制,痛得只怕要将手膀生生的撕下来。那巨力锥心,乱尘两眼发黑,当下便昏死了过去。
却说那卑弥呼一行在青龙潭外守候已久,那卑弥呼自不着急,张宁一直牵挂乱尘安危,却始终不见动静,正是心燎火烧间,突然觉得脚下巨震,潭内又是传来龙吟雷啸之声。此次与卑弥呼同行的不少是当日诛杀都市牛利时在场的兵士,他们那日见过乱尘神功绝技,此刻闻得这般异象,皆以为乱尘在其中酣战,不免敬重乱尘有若神明。反是那卑弥呼心中有鬼,直是在想:“这些御医不是说丹药加了钩吻、鸩酒、砒石、鹤顶红等剧毒之物提炼而成么,怎的这小子却似个金刚不坏体,到现在仍是未死?”
张宁见得这般剧变,以衣袖掩了口鼻便往烟瘴中冲去,卑弥呼原是想就此将她毒死,偏是那难升米良心未泯、又不晓得她心中的歹意,竟是冒着生命危险跃入了那烟瘴中,将张宁给救了出来。
卑弥呼虽是不语,但自此对难升米起了厌恶之心,那难升米却是不知卑弥呼为何眼光睥睨,只是唤了御医来治张宁。幸得张宁入瘴时浅,又是被难升米须臾所救,只饮了数口温水便醒了来。张宁无法,只得又候了一炷香时辰,终是不再听闻潭中巨响,而那烟瘴也是渐渐散去。卑弥呼这才下令,遣了一队百人骑手纵马往那青龙潭深处驰去。不一时,一骑打马回报,神色慌张无比,叽叽咕咕的说个不休。张宁虽是听不懂他这般倭语,但见得这人话音震颤,猜是乱尘不测,当下心神失守,眼泪如雨珠般直落。这卑弥呼复归王位已有了时日,言语再不是海船时那般客气,板着脸说道:“张宁,你且是稍安勿躁,乱尘只是暂时昏睡,并无什么大碍。你若是不放心,便随本王同去罢。”
她这般说话,自有陪侍的太监传令下去,但见得锦衣彩袍齐动,鼓乐大作、钟鼎同鸣,数千人马将卑弥呼的鸾轿围在垓心、缓缓前行,这般的排场气势,纵是那汉人的皇帝来了也是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