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游沉吟几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忽地抬眼瞟向郑珙,幽幽道:“郑判官,如我所记不错,高祖先帝起兵之前,你便是刘崇幕佐。多年以来,刘崇对你颇为信任,以节度判官委任,倚为臂膀啊!”
听李少游这么说,郑珙脸上微变,但迅速地,表忠献诚,说:“郡公明鉴,太原王对下官,固然厚待,下官虽念其恩,但时刻也不敢相忘,河东乃大汉属地,下官亦是陛下臣子。效忠天子,恭顺朝廷,乃应有之义,岂敢悖逆朝廷?”
注意着其表情,李少游一抚手,轻笑道:“陛下若知你有此忠心,深明大义,会很高兴的!”
“还仰赖郡公进言!”郑珙陪着笑脸。
“那个李骧,对朝廷倒是还有几分忠顺之心!”李少游又道。
迎着李少游的目光,郑珙回道:“在下官看来,李骧此人,有见地,但性格孤傲,识时务却不知进退,自以为忠敬,不欲太原王自取其祸,反惹得太原王大怒。”
“还有观察判官赵华,对于太原王的对抗朝廷的想法,也持反对态度,内府密议之时,也进言劝阻,无奈太原王不听!”
听其言,李少游却是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嘲弄:“看来河东不乏贤能之士,你们都知进退,晓强弱之势,我们的刘皇叔,何以不明白?”
“郡公!下官看太原王,虽言无奈,但话中之音,已有动刀兵以抗朝廷诏制之心,逼迫朝廷,以永镇河东封之!”郑珙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简直异想天开!”李少游当即不屑道:“陛下何等圣明,怎么可能受其威胁!”
“太原王固然想当然,不过如其所言,若真让其勾连夏州,趁朝廷大战之余,又用事于西南,只怕当真会给朝廷带来偌大的麻烦。”郑珙向李少游说道:“河东上下四万兵丁,进取不足,但守备有余。下官甚至忧虑,太原能动联合党项人之心,未必不敢联络契丹为外援,若契丹人掺和其中,那河东的形势必然危蹙!”
“倘如此,那刘崇当自绝于宗庙!”李少游表情也凝重起来了,道:“你考虑得不错,不得不防,否则,河东局面,怕是不好收拾了!”
注意着李少游的神情,郑珙不由小心试探道:“敢问郡公,打算如何解决?”
“你只需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李少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是!”郑珙被其眼神吓了一跳。
“你继续在刘崇身边,当你的职,随时通报其动向及用意!”李少游吩咐着。
“下官明白!”
起身,慢悠悠地朝着堂外走去,李少游摆摆手道:“本公这便告辞了,多谢茶水款待!哦,茶叶不错!不送!”
“恭送郡公!”在后边,郑珙止住亲自相送的脚步,躬身道。
直到其背影,消失在中庭,郑珙方才扭头朝向留守府方向,喃喃道:“大王啊,非臣不忠,只是形势如此,以卵击石,取死之道啊!”
作为局中人,郑珙已深切体会到了朝廷对于河东的渗透,不说其他,河东上下职吏之中,有多少人,似他郑珙这般,暗中靠拢朝廷的人,有多少,他自己都无法想象,但有一点可以确信,绝对不少。
而刘崇仅盯着朝廷的诏制,盯着范质,盯着赵匡胤,殊不知,晋阳城内,已潜伏着一条毒蛇,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李少游出得郑府,上得马车,兜转于街巷,转入一坊,沿途观察着晋阳城中的情形,望着那些熟悉的景状,不由感慨:“这晋阳城,除了城池更加坚固之外,并没有什么变化啊!”
同时注意到,到此为止,晋阳城内,并未见有多少紧张气氛。市井之间,就如往日那般,嘈杂、喧嚣......
一所寻常宅院中,平静的表象下,是严密的戒备,明暗哨交替,堂间,已有三名男子恭候着。李少游入内,直接盯着一人问道:“晋阳驻军如何?可有异动?”
“内外马步军,皆各守其营,不过留守府下令,牙兵及马步诸军,全部戒严,休沐、外出官兵,悉数召还。另,牙将李鋋不久前,点齐两千兵,出营南下去了!”
“恩,军心如何?”
“士卒皆有疑窦!”探吏答:“据察,晋阳马步军中,已有流言,说朝廷欲尽裁将士,军心已有不稳!”
听此报,李少游眉头一凝:“看来,我们这个刘皇叔,倒也并非完全愚昧,还知道蛊惑军心这一套!”
“郡公!”下属道:“观太原王近来行举,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当尽快禀报东京,让朝廷早作防备,以免应对不及!”
“如何应对?”李少游斜了他一眼。
“自然调动兵马应变啊!”
“你以为,陛下遣本公亲来晋阳,是为了什么!”李少游斥道:“要动刀兵,何需我等如此这般卖力奔走。真引起兵变战乱,我等还朝即罪!
实言告之,陛下派我等前来,便是想要于无声息间,将可能的变乱消弭。若办成此事,我等皆得大功,不然,都是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