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殿内,刘承祐自御座上起身,手上拿着个普通的青瓷杯。作为皇帝,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他这一动,顿时吸引的满殿的注意力,愈加肃静。
在密集的目光注视下,刘承祐走至御阶前,酒杯端在胸前,习惯性地环视一圈,稍微酝酿了一下,章口道来:“高祖皇帝翦乱除凶,变家为国,救生灵于涂炭,创王业于艰难,甫定寰区,遽遗弓剑。朕以渺躬,承祧继业,受命以来,尝胆履冰,废飧辍寐,唯冀承平。”
“然天道艰难,嗣位之际,四方多事,吴、蜀内侵,契丹启衅,河中谋叛,烝黎凶惧,宗社阽危。幸诸宰协心,将士用命,辅弼朕躬,提戈进讨,扫灭凶顽,荡平外寇,安邦定国,复中原宁谧......”
“......”
刘承祐君口一开,便花了小半盏茶的时间,提前背牢了的,此章乃陶谷所作,文风偏稳,隐约也突出个“舔”字,前后比较完整地记叙了刘承祐继位这近一年时间以来的“文治武功”。
刘承祐虽属口述,但也不免几分真情,尤其是思及一路以来的艰难,属实不容易。
事实上,别看刘承祐登基以来,有不少作为,但所有的动作,只有一个核心目标,坐稳皇位,掌握权力,其他都是表象。屁股都坐不稳,要什么文治武功,谈什么国泰民安,讲什么千秋大业。
即便到如今,刘承祐的皇位坐稳了吗?不见得,不说其他,只要刘承祐真正去动各地藩镇的核心利益,他能保证有人敢效李守贞之事。路,还很遥远,很漫长,求索之道,荆棘遍地。
讲话完毕,刘承祐注意着殿下众臣的表情,当然,只能看得到前排的将臣们。真正为这个大汉王朝的尽力操心的这个臣子,或多或少都有所触动,即便是杨邠,面目间也难得地没有了平日的严刻,那双眼睛似乎有些恍惚。
“朕设宴正殿,延请群僚,既为与众卿同庆节气,也为大汉剪除国患,冀愿大汉海内康宁,臣民重获苏息!”刘承祐端着酒杯的手已然酸了,但仍旧稳稳当当的,高昂的声音回荡在殿中,调含喜意:“来,朕与众卿共浮一杯!”
说完,刘承祐一饮而尽,不算烈性的御酒涌入口中,滋润着因叙话而干渴的喉咙。
殿中群臣见状,一道应了声,尔后同饮。动作不算齐整,但那簌簌的动静,却是不小。
“今夜,朕当与众卿君臣尽欢而散,无需拘束!”见气氛因为他一番讲话有些肃穆,刘承祐龙袍一挥,朗声吩咐着。
很快,总导这场宫筵的宣徽使李业,立刻安排下去,声乐起,歌舞动,立国以来,教坊的优伶,终于再度有了施展的余地。曼妙身姿舞动眼前,喜庆廷乐弹奏入耳,殿里殿外,气氛再度热烈起来。
刘承祐与太后食案相连,李氏是常装出席,嘴角泛着笑意。见状,刘承祐不由发问:“娘,何故发笑啊?”
李氏看着刘承祐,温善一笑:“观二郎方才留讲话,内外咸服,君威日盛,越发有天子之气度威严。我为你而喜,也为大汉江山而喜。”
看得出来,李氏凤目琼额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释然与放松。心有所感,刘承祐道:“再是君王,我也是娘的儿子。”
随即,举杯恭敬一抬:“娘儿敬你一杯。”
浅饮毕,优雅地放下酒杯,李氏扫着满殿的热闹场景,感慨说:“自开国以来,大典盛礼虽有,这宫内,却还从未有如此热闹过,殊为难得啊!”
闻言,刘承祐点着头,以一种淡定而笃然的语气说:“这只是个开始,今后,会越发向好的!”
李氏却轻摇着头,话里带着点劝解:“帑藏空虚,国家尚且艰难,官家还当......”
“唔......”稍微换了个措辞,李氏道:“官家所倡俭朴,实乃人臣表率!”
“儿明白!”刘承祐并不介意太后警诫的语气,恭敬地应道。
“官家。”
叙话间,皇后大符与贵妃高氏先后来敬,在这种场合间,后、妃二人,显得姐妹情深的,举止合乎于礼,没有表露出一点不愈之处。皇后当是自持身份,贵妃则是知进退。
刘承祐的注意力稍微被皇后身边的小娘子给吸引了下,二符平日是住在东京府第,虽则时时进宫,但刘承祐却当真只是偶尔遇到。此番于夜宴间见到,倒有不少新鲜感。脸蛋仍旧稚嫩,妍丽面容与大符相仿,总归是姐妹花。
简单地同小姨子言讲了两句,虽然很快挪开了转移了注意力,但刘承祐那一刹那的眼神还是被大符敏锐地捕捉到了,蛾眉小蹙,她却是听说过某些传言......
崇元御宴,并没有太过拘束,一者有刘承祐其言在先,二者君威初振却也还没有让文武们敬畏到那个地步。尤其是那干丘八在宴,由他们带头推杯换盏,气氛自然“和谐”异常。
喧哗吵嚷之中,酒宴微酣,不约而同地,入京觐见的节度们起身,举杯齐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