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后收尾的处理有点不符合她苦行僧般的专业精神。
她挥挥手,回应了几个疲倦的问候,但并没有停下来交谈。在过去两周里,他们之中几乎没人能一天睡上两个小时,她敢说在今天的面试中肯定会有人睡着。她不想被人拉着闲扯,拉开门走到了街上,然而室外强烈的阳光却让她不得不站定了一会儿。
她所住街道上的高层建筑全都由石灰岩方砖和削角的木料搭建,无处不是青铜的饰面、铅玻璃窗和黄铜的屋檐,每一面都反射着炫目的阳光。街上熙熙攘攘,人们穿着体面而低调的节日华服来来往往。信使推开路上的布告官、客栈老板和推销员穿梭于人群之中,被推开的人们无不厉声大吼、挥拳示威。几个流浪修补匠在木桶上铺好帆布,摆上了来路不明的零件,眼睛东张西望,准备好一看到守卫的影子就立刻溜之大吉。祖安的地沟孤儿偷偷搭乘尖啸升降机来到上面,躲在街道外侧伺机而动,在过往行人中搜索着割包的目标。这些全是没什么经验的小孩子,是被人从峡谷桥那边赶过来的。桥上更容易得手,因此被强壮一些的大孩子霸占了。
塔玛拉一边走,一边留意着他们。她小心地计算着自己的脚步。虽然自己身上已经没什么可偷的了,但她今天最不想碰到的事情就是被地沟崽子们盯上。一间刚开门的餐厅飘出了香味,烤鱼和新出炉的恕瑞玛太阳面包让她直咽口水,但她没有进店,而是拦下了一个推着小烤炉的妇人,从她那儿买了一杯茶汤和一块甜糕。这种甜食让她有点欲罢不能。
“进化日快乐,亲爱的!”她接过一块银轮。塔玛拉示意不用找了。“愿齿轮顺转,可爱的姑娘。”
这位妇人的口音有点奇怪,既纤薄又缓慢,似乎她有用不完的时间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不过这在边境市场里并不罕见。这里既有皮尔特沃夫的矫揉造作,也有祖安的不修边幅。
“谢谢你,”塔玛拉答道。“愿灰霾不入你家。”
妇人用手指点了一下脑门和胸口,显然她的父母分别来自上面和下面。虽然皮尔特沃夫和祖安的居民都喜欢假装他们势不两立,但其实他们的命运水乳交融,只是不愿意公开承认罢了。塔玛拉狼吞虎咽地吃掉了甜糕,然后沿着路走到尽头,正正好好二十步,然后进入钟表大街。她向右转,喝完最后一口茶汤,然后继续数着自己的步数,每过一个路口都核对一遍数字。这边的建筑比她居住的学工区更加宏伟,采用抛光的花岗岩和铁艺立柱搭建。
许多建筑都安装了炼金科技的门灯,跳跃的火光给清晨的空气增添了一分干冷的化工气味。大清早亮灯看上去好像纯属浪费,不过塔玛拉已经懂得,皮尔特沃夫的社会地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一个人显露出来的财富和权力——二者互为因果。类似的做法比比皆是:日常穿着的布料裁剪、涂料颜色的浓烈鲜艳、还有花样百出、广而告之的慈善事业。塔玛拉看到许多对夫妻正在街上散步,无论是丈夫还是妻子都装备齐全,装饰着各种小巧精妙的机械义体。一位女士的脸上装着植入式的下颌板,戴着宝石形状的单片镜。她的手臂挽着一位男士,他戴着金属手套,栅格平面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街对面,一个穿着连体工作服的驼背男,后背上架着一台呼吸器,液池中都装满了冒着气泡的绿色液体,雾化的蒸汽袅袅腾起。
街上其他人都用羡慕和赞叹的目光看着他们,但她所受过的训练让她的双眼不会被轻易蒙蔽。
那两个海克斯科技增强体是假的。
塔玛拉曾经细致地研究过皮尔特沃夫的前沿技术,她的学识足以鉴别真伪。那块下颌板只不过是成形的银箔,用胶水粘在了她脸上,单片眼镜也不过是普通的宝石鉴定镜片,上面刻着的工匠印鉴也是仿的。她身旁男伴的手上只是带了个普普通通的青铜手套,表面玻璃管里装了某种发光藻类,肯定是来自祖安的某个培养塔。只有那个呼吸装置是真的,而且那名驼背男布满血丝的双眼,加上连体工作服的坚韧材质足以说明他来自祖安地下深层。
她从钟表大街来到了格璃威尔街,然后沿着蜿蜒的百酒大道进入恒星大街,最后来到了不可知广场。津戴罗之球依然纹丝不动地矗立在那,自从发明家津戴罗去年神秘失踪以后就一直如此。在这个庞大的网格艺术品周围,人们正在聚集起来。这群人中有立志成为发明家的年轻人,也有已成大器的艺术工匠,还有面色惨白、止不住剧烈咳嗽的祖安人,特意为了这一天来到地上城。
吉斯伯有一次喝醉了以后告诉过她,进化日在他的家乡祖安有着另一番意味,他还顺便强调了祖安才是最初的进化之城,远在皮尔特沃夫出名以前就是。在上面,进化日纪念的是日之门的首次开启,它标志着瓦洛兰东西部之间的快捷贸易路线终于打通,同时也标志着贸易税收从涓涓细流变成了滚滚巨浪,注入了皮尔特沃夫城邦金库。而在下面,祖安会在这一天缅怀那些由于地貌巨变而殒命的人们:运河打通了东西两侧的大洋,同时也彻底淹没了祖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