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森林的叹息,聆听潺潺的溪水,流经沧桑历尽的卵石。来到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会受到这些声音的安抚,只要身处其间就会感觉灵魂得到给养。
但她不一样。
森林的能量无法触动她,我不知道是该感到悲哀还是愤怒。这个女人很耐心,过了好几分钟才举起一只手,张开五指。不一会,十多名骑兵出现在空地的边缘。他们的马匹都很困乏,无力地垂着头,身侧被鞭子抽得泛白。它们载着骑手跑过了千万里路,所以我将一点魔法注入它们的四肢。它们嘶鸣着,摇晃鬃毛表示感谢。
一个穿着皮毛外衣的大胡子骑马走向那个女人。一枚铜环将他长长的黑胡须收在一起,外衣的剪裁也明显是为了展示肌肉的线条。他肩上披着狼皮斗篷,背上一对环柄战斧。他的视线和那个女人一样。我不禁替那些树木感到担心。
是的,相比那个女人,我觉得我更讨厌他。
“塔玛拉,你怎么这么久?”他说,“还怕有人埋伏吗?”
她没有理睬他的问题。“我们应该在这里扎营,德莱文。有水源,林子很密。而且地形开阔,容易警戒。”
“说得好,诺克萨斯的战争石匠。”
“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难听。”
她滑下马鞍,靴子一沾地,我立刻就感受到她血脉中的顽石和灵魂中的钢铁,我惊得猛然缩回来。空地中的声音弱了下来,但没一个人类注意到。
“再不快点回到都城,我们就老死了。”德莱文说,“贝西利科那一仗有点意思,但我得回到竞技场去,好好用一用这对斧子。”
“德莱厄斯的军队在你的带领下,未经战争石匠的侦查就贸然前进。你是打算这样跟德莱厄斯汇报吗?”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德莱文说,“这可是帝国的腹地。”
她双臂交叉:“你听说温托利在德雷坎城外出什么事了吗?”
“没,”德莱文耸耸肩,“但你正要告诉我对吗?”
她看着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有什么用呢?出事的又不是你,你肯定不会在乎。”
我听他们互相贬损了几个来回,但我不明白为何他们说出的话语一点也不像他们散发出的灵气所闪烁的色彩。我一直以来都对此十分困惑,凡人花费大把时间,说着违心的话语,藏起真心的感受。
自然从来都很诚实。虽然带着血腥,但永远不会骗你。
天黑的时候,那两个约德尔人到了。
我感受到她们的钥匙发出不可抗拒的召唤,于是我将一丝力量推入精神领域,打开了通路。一棵银皮树迎着风稍稍扭动了枝干,最后一缕阳光在她遍布苔藓和节瘤的树干上画下了最后一笔,完成了微光的琥珀色图案。光线、阴影和隆起的树皮组合形成了无尽的圈环,从特定的角度和高度看去,就像一扇通往永恒日出之地的传送门。
树芯中浮现出的门框回荡起低语和歌声。听上去就像是林间的风在说话,在树木之间传递秘密。诺克萨斯人正在安顿他们的马匹,动物们制造的噪音足以让人类听不到这微妙的声响。或许的确是这样——你永远都无法真正知道风在说什么。好吧,或许海上的青鸟知道,但她现在再也不会从沉没之城远道赶来了。
银皮树下的青草像波浪一样起伏,听着温润的暖风讲述另一个领域的奇闻异事。我曾听过数百个故事,但约德尔人总有讲不完的新故事,他们的旅途见闻让我百听不厌。
空气轻柔地“啵”了一声,就像是湖面上冒出了一个气泡……
……两个小小的身影从树里跌了出来。她们滚进高高的草丛,看起来对这块林间空地感到十分意外。其中一个人立刻站了起来,端起了她的大炮。她迅速转身。向左再向右。她把炮口对准了一只断了耳朵的兔子,而那只兔子则在自己的窝里伸出鼻子抽动。
“是你干的吗?”她问。
兔子没有回答。但兔子们本来就少言寡语。如果你想保守一个秘密,但又忍不住要和人说,那就说给兔子听吧,它们铁定会把你的秘密带进坟墓。
我认识这个约德尔人。她叫崔丝塔娜,而且她现在正是火大。就像是随时都能上战场,却又忘了战场在哪一头。她很激动,脸上的紫皮比平时更紫,银发梳到脑后,紧紧地扎成马尾。
她举起大炮,瞄准了那只兔子。
兔子向前跳了一步,面对威胁无动于衷。
“我不会再问一次,”崔丝塔娜说,“而且‘轰隆’从来不会打偏的!”
那只兔子抽了一下鼻子,冷静如霜。
崔丝塔娜的旅伴坐了起来,一只带翅膀的小仙灵在她头上盘旋。啊,是璐璐和皮克斯。她乱糟糟的紫色头发在一股只属于她的轻风中飘拂,尖尖帽滑稽地歪着,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用一根扭扭的手杖试探着自己周围。
“我瞎了!”她说,“好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