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天天长大,是那么得天真可爱,真是幸福呀!我虽被遭放归,可这宫外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没有明枪暗箭,勾心斗角。还是那年在润州见得杜牧之,他说得好‘四朝三十载,似梦复疑非’。我杜仲阳这一生也值了,扶持几代皇上,尽职尽责,无憾了。当年被削籍为民,放归故乡,李德裕正值浙西观察使,他厚待于我,使我栖身道观。可恨那小人王璠变本加厉进谗言说‘德裕在镇,厚赂仲阳,结托漳王,图为不轨’。皇上昏庸,李德裕因‘厚赂仲阳’之罪被罢官,之后谁还敢施于援手啊。又逢金陵兵变,百姓流离失所,我也被迫背井离乡,寒冬腊月里险些冻饿而死,多亏卢商搭救,才在无锡开了这家酒楼,苟延残喘到今日。小十三啊,人生不易呀!对啦,王子出京是严加禁止的,你南来是公干吗?”
光王把前后经过向娘娘细说了一遍。娘娘长叹一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不如先在娘娘这儿暂避,日后再做打算。”
王爷摇着头说:“谢谢杜娘娘的好意,经这些天的逃亡生活,我感触到隐一时未必会风平浪静,退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我决心往前走,走遍山山水水,海阔天空凭鱼跃,天高地远任鸟飞,那个懦弱忍让的光王已经死在永巷冷宫了,坚强不屈的李怡重新立于神州大地上。”
娘娘爱怜地看着这个崭新的小十三,“也好,鸿鹄安能委身于燕雀之地吗?从你的身上我又依稀看见漳王李凑的影子,那孩子寻矩雅裕、胆识过人,是块当君王的好材料。可惜了!”
娘娘突然发问,“怡儿,我早想问你,那年郭贵妃派刺客害你,你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吗?”
王爷双眼露出紧张神色,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强压着愤恨激动地说:“娘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有朝一日,血债血偿。父皇驾崩的那个寒夜,我正在中和殿帷幔后玩耍,就听幔帐前有人低语,我借着缝隙看去,是内常侍陈弘志和郭贵妃的贴身侍女,那女的递给陈弘志一个纸包,里面不知包的什么,并说贵妃令‘要当机立断,吐突承璀和二皇子已经蠢蠢欲动了,先下手为强’。那大太监没说话,直接进到内间把包中的粉末撒在杯子里,给因服了方士柳泌的药,卧床不起的父皇喝下去。陈弘志退出来回复那侍女说‘成了!快去禀告贵妃。’那宫女转身之际发现了我,恐怕就是这一眼埋下了祸根,我成了他们的肘腋之患。对一个十岁的孩子频频下手,亏得我福大命大,都被机缘巧合无形化解了。不知那是什么毒药?喝下后,我父皇无声无息地去了。然后大太监王守澄他们急匆匆地来了,把守宫门不准朝臣入内,伪称皇上‘误服丹石,毒发暴崩’,并假传遗诏,命李恒继位。这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的。”
杜娘娘惊得是脸色发白,嘴唇抖动,随之是悲愤交加,嚎啕大哭道:“先皇啊!你死的冤啊。郭氏,你心如蛇蝎,竟然能干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来,为了权利富贵就不顾一切了吗?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你有何面目九泉之下再见先皇,终会得到报应的!”
她声泪俱下地诅咒着,“怡儿,先皇的暴毙我心里也感觉蹊跷,就在出事之前两个月,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荆南节度使裴均、河东节度使严绶不约而同地给朝廷发来表章,内容竟然极其相似,谏言让太子监国。剑南、荆南和河东,三地相距千里,如果没有幕后统一的指使,这样的步调一致是不可能的。原来这个幕后黑手是那个老妖婆呀!”
光王扶着娘娘的膝头,回味着儿时的温情,“娘娘,我们如果不是帝王家,永远是小孩子该多好啊。您给我们读杜子美的《绝句》,我在这边趴着,李凑在那边趴着。对了,您真要让李凑篡位夺权吗?是郑注他们诬陷你的吧。”
杜娘娘轻抚着他的头,认真地说:“傻孩子,父母是你能选的吗?人总是要长大的。不管是你,还是李凑,只要是有能力中兴大唐就都有资格做皇帝,总比断送在忤逆昏庸的不肖子手上好吧?我是有此心,可宋申锡他们太中规中矩,默守陈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