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端上饭菜,颇有诱惑力地喊着:“快来尝尝,今天晚上有红烧肉啊,用我们自己做的豆酱清烹饪的,可惜猪皮被人要去了。”
众人吃罢晚饭已是华灯初上,几个孩子围坐舱中品着茶,听大人们谈古论今。
老博士望着岸边磅礴高耸、黑黢黢的山峰说:“这船外无尽的暗夜,和舱内明亮的灯火,都是佛家所说的四大‘地、水、火、风’组成,乃至三山五岳、四渎五镇皆是。司马迁的《史记》中云‘齐人徐福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这徐福是鬼谷子关门弟子,奉始皇之命,他带领数千童男童女出东海求仙问药,仙没遇见,药也未找到,家又不能回,无奈在东海祖州自立为王,所以就有了三山之说。至于五岳,《诗经》中说‘泰山岩岩,鲁邦所瞻’、‘嵩高维岳,骏极于天’。历代帝王为了报天之功,常以雄伟险峻的大山为祥瑞,在峰顶上设坛祭祀,举行封禅大典。汉宣帝初定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北岳横山、南岳天柱山、中岳嵩山。隋文帝后改南岳为衡山。四渎即是江、河、淮、济。五镇山则是东镇沂山、西镇吴山、中镇霍山、南镇会稽山、北镇医无闾山(医巫闾山)。这门外的盛唐山也不例外。”
李博士一指舱外讲道,“汉武帝于元封五年南巡登礼南岳天柱山路过于此,射蛟于江中,并兴致勃发作《枞阳盛唐之歌》。故后人为了纪念他,将这山称作盛唐山,将这渡口叫做盛唐湾。”
德儿惊奇地问:“汉武帝时就知道有现在的盛唐啦?”
博士端起茶碗莫能两可地双手一摊回答道:“这让我怎么说呢?是机缘巧合,还是内有玄机,只有老天知道。不过自古以来,能预知未来,未卜先知者不乏其人。远的有姜子牙的《乾坤万年歌》、诸葛孔明的《马前课》,本朝有李淳风、袁天罡的《推背图》、《藏头诗》、就连庙里的希运和尚也写了本《黄蘖禅师诗》,都是真真假假,出处无从考证。老夫闲来无事竟看懂了《推背图》中的几幅画,还真是应验了。哎,婆娑世界,轮回反复,就像这碗茶,喝下去的工夫,你能知道放下碗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随即将碗中茶一饮而尽,把空碗放回桌上。
只听“啪喳”一声,发出破碎之声,只是这声音来自舱外,接着是脚步声、惊叫声、恐吓声、求饶声混杂在一起。
德儿探出窗外一看究竟,大吃一惊地喊道:“不好,遇到强盗了,他们正在抢夺其他船上的财物呢。”
“噔、噔、噔”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围住!一个也别放过。”
一句洪亮的命令后是船家懦懦的乞求声。“没货物?舱里是些什么人啊?”
那人又厉声问道。“几个老客,老人和孩子?”
船家解释着,“客人姓秦。”
“姓秦怎么了?我管他姓秦还是姓尉迟呢,我只认识铜钱。”来人不屑地说。
舱门猛得推开,走近几个持家伙的汉子,为首的年岁不大,二十出头的光景,头上执巾,紧身执挎,五官俊朗,气宇轩昂。他将手里握着的九节软鞭向前一指,趾高气扬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给司马大爷说说,说好了本大爷兴许放过你们。”
“无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儿等竟敢聚众强抢,还有没有王法?孟子云‘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老博士脸色突变阴沉似水。
一个秃顶汉被说得一脸傻傻地问头领,“把头,这老家伙之乎者也地说个啥名堂?”
青年头领讥笑说:“还文绉绉地,一套套地,我晕!我只知道,原来这山是我们穷人开的,现在成了周大户家的了,我们还不知不觉地成了他家的雇工;这千顷良田也是我们穷人垦的,现在却落到裴仆射的名下了,一来二去我们倒是他家的佃户。我只知道,肚子饿了要吃饭,裤子破了要露屁股蛋。这好山好田都被有钱有势的霸占了,就是这水也收起了关税,难道要逼咱们泥腿子上吊投江吗?什么可耻不可耻的,官老爷堂而皇之地强征暴掠,我们小老百姓就得依他们画的道道坐以待毙吗?法是人定的,我只知道拳头是大哥。就像我师父说的我们‘行的是义,劫的是孽’。不知这位老夫子尊姓大名啊?”
听他这番话,博士的气消下不少,理屈词穷地低声回道:“李涉。”
头领莞然一笑说:“老人家的名字的确起得高明,古有后羿射日诛杀恶兽一发不可收,今有李广射石饮羽之功御敌于千里之外,其云‘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好名字!”
他右边的长下巴汉子不服气地说:“把头,你的名字也不错呀!”
“我的,哎,我爷爷是个教私塾的,自认为才高八斗,学福五车,给我取名边城,志在高远之意。”
那汉子恭维地献媚道:“那不是很好吗?多有诗意呀!”
“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