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断言建奴会“幼儿当国,权臣辅政”,让在场的君臣都大感意外。
崇祯沉默片刻问:“此言可有根据?莫不是你凭空妄想?”
朱慈烺答道:“禀父皇:儿臣身在东宫,也曾用心留意辽镇塘报,深知建奴之狡诈,远胜古时蛮夷,其内部虽有纷争,却不至于形成内战。他们都知道,一旦自相残杀,必然两败俱伤,最终遭到我关宁军乃至蒙古各部的打击,所以,他们能做到以大局为重。儿臣这么说,并不仅仅立足于塘报……”
他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赌一把,说:“而且,儿臣得太成二祖梦中指点,对当下时事,看得颇为清楚。前番预言奴酋必死,正是儿臣得到祖宗托梦的凭证。今日儿臣再下断言,建奴将要‘幼儿当国,权臣辅政’,是希望能在父皇面前,证明儿臣已经能够帮助父皇平治天下。”
说完,偷看了一下崇祯的脸色,没想到崇祯已经拉下了脸。
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沉默,文华殿一时间鸦雀无声。
许久,崇祯说:“祖宗托梦,固然已验,但是你年纪尚幼,未经世事,阅历浅薄,需要潜心求学,用心随朕观政,待朕平定四方,你可以做一个守成之主!”
朱慈烺心念电转,总是明白了,崇祯对把持权力是一丝一毫不肯放松,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子,也时刻都有防范之心;于是暗叹一声,躬身道:“父皇教训的是。”
崇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了缓语气说:“你观政数年,受益匪浅;辩事析理,井井有条,不比朕在藩邸之时差太多。但你时刻要记着‘谦受益,满招损’,不可有丝毫倨傲自得。”
朱慈烺无奈,只能受教。
文华殿朝会结束,朱慈烺回到了端本宫,一路无精打采,心中暗想,又浪费了一天,甲申年一天一天地近了,而他还没有能让局势产生任何有益的改变;在雷电之夜穿越而来,就试图有所改变,然而好多天过去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无用之举,面对着危亡局势,几乎无能为力。等到李自成兵临城下的时候,自己赤手空拳对付他吗?
一夜过去,又是一天到来。朱慈烺进宫向母后请安,只见周后脸带喜色,眼睛中满是笑意;宫女们也都喜笑颜开。
朱慈烺问:“母后何事如此欣喜?”
“皇上褒奖春哥了,说春哥大大进益了!”周后笑道。
刘宫正说:“娘娘一高兴啊,就赏了中宫的人。小爷,这真是托您的福呀!”
周后还在开心地笑:“祖宗托梦,竟然是真的;分析时政,头头是道。你父皇甚至还说:‘春哥将来必是真龙天子。如今天下局势虽然四方纷扰,但幸赖祖宗庇佑,能在如此末世,我家连出两代英主,大明至少还有百年江山。’”
朱慈烺闻言,微微苦笑了一下,崇祯自认为自己也是“英主”,真是大言不惭;心中也有些许安慰:“赢得崇祯认可,却也是小有进展。接下来还要努力改变历史走势,如果影响不了崇祯,那就布局亲自打造强军,重新打天下了。”
周后仔细端详陷入沉思的儿子,亲切地说:“春哥儿被雷电惊吓之后,似乎清瘦了许多,眼圈怎么也黑了?夜里睡得不安吗?”
朱慈郎心中颇为感动,在皇室天家,能有如此亲情,真是暖心——虽然享受不了几天了,于是安慰周后道:“母后放心,孩儿好得很,只是这两天思虑国事,想到深夜,睡眠略有不足,却也没有什么大碍。”
周后嗔怪道:“你父皇说的一点都没错,春哥儿果然是‘大大进益’了,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以前一味忠厚,如今不仅关心国事,而且心中自有主见,胆壮敢言!只不过你还小,外面的事让你父皇去忙。你呢,养好身体,养足精神,安心读书,你父皇母后,就放心啦!”
朱慈烺心中暗自摇头:“安心读书,还能有几天?”想象着眼前温婉端丽的母后,将来要自缢而死,心中顿时一阵惨然,口头敷衍道:“母后教训的是。”
周后笑了:“快去给张老娘娘请安,她也听说了你的事儿,为你高兴呢,昨天还惦记着你。”
朱慈烺知道,懿安皇后就是天启朝的皇后张嫣,崇祯即位以后就给她上了尊号“懿安皇后”。她对朱慈烺极为慈爱,视若己出。
懿安皇后年过四十,却依然端庄美丽,皓齿明眸。她见到朱慈烺,十分喜悦,上下打量,说:“宫中好久没有听说什么异兆了,不承想春哥儿却能未卜先知,预见奴酋暴毙,你母后说,是祖宗托梦,你给我说说到底什么回事。”
朱慈烺就把太成二祖托梦的鬼话又说了一遍,懿安皇后说:“看来祖宗还是有灵的,庇佑着子孙呢!”然后坐正身子,双掌合十,虔诚地说:“列祖列宗在上,多多庇佑,让天下早日太平,让百姓多过几天好日子。”又看着朱慈烺说:“太祖托梦应验了,皇上可答应你的要求了?”
“父皇令儿臣多读书。”朱慈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