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青蛙就已经呱呱叫个不停,混杂着知了的叫声,让整个傍晚显得更加静谧。
海生目光幽深地盯着远处的军营,全然没了往日的跳脱。
“山羊,你说一个背叛了兄弟的人,他晚睡得着觉吗?”
山羊正低声跟虎子和书生商量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听到海生的话,回头摇了摇头。
“俺也不知道,不过以前抓那些汉奸,他们就生怕半夜里被人摘了脑袋,俺想张营长……”
海生突然有些生气地打断了山羊的话:“什么张营长?那是个叛徒!叛徒瘸子!”
书生悄悄捅咕了下山羊,山羊默然一会儿,继续说道:“可他起码没投鬼子,团座说过,只要打鬼子……”
海生唰地转头冷冷盯住了山羊:“他的胡话你也当真?!”
虎头突然插嘴问道:“队长,要是一旦交起火了,下不下死手?”
“你说呢?”
虎头愣了下:“啊?”
海生一把抓住虎头的衣领,低吼道:“你特么脑子被狗吃了?不下死手你等人家下死手?”
“可是他们很多人不久前还是咱们的兄弟。”
海生一把推开虎头,冷冷回道:“你也知道是不久前,可现在不是了!”
就在气氛陷入低沉的时候,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拉着一个人急匆匆赶到。
“队长,我回来了,还找到一个愿意带路的老兄弟。”
大狗摘掉头缠着的白毛巾,蹲下身子抢过山羊腰间的水壶,喝了几大口之后,才递给身后的那个已经换一身新军装的士兵。
“马德,刚要不是这个兄弟替我打掩护,劳资差点就被认出来,劳资的化妆这么差劲吗?”
书生轻踢了下大狗的腿肚子,用眼神示意了下他的身后。
“哎呀,你踢我干啥?咋滴,想练练了?”
“啪!”
大狗的脑袋挨了一爆栗。
“谁?皮痒痒……”大狗回头一看海生再度扬起的手,急忙往书生身后一躲,脖子一缩,“队长,你打我干啥?我任务完成得多漂亮,亲自去侦查,还带回来一个熟悉里面情况的兄弟,你多少得讲点道理吧……”
海生狠狠将大狗的话瞪了回去,转头仔细打量了下那名士兵,看到对方的新军装后,眼角不自觉地跳动了下。
“我记得你,你是在谷县被杨疤瘌收进团里的。”
士兵突然眼眶泛红,从兜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领章,强忍着眼泪敬礼回道:“报告长官,国民革命军第三十一集团军第八独立加强团步兵二营少尉排长杨向前向你报到!”
海生的目光立即被那块沾满了一半血的领章吸引了目光,良久之后,他沙哑着嗓子问道:“怎么死的?”
士兵豆大的热泪滴落在泥土里,哽咽着声音回道:“六天前,俺们接到不准携带武器的命令,到操场集合,说要开什么表彰大会。俺们排长和二排的马大嘴巴被喊到会议室开会,没多久枪响得跟爆豆一样,然后张瘸子……张副营长出门告诉俺们,俺们排长和马排长阴谋投靠鬼子……等俺们排长被抬出来的时候,身十几个窟窿,手指都凑不齐……长官,俺们排长打死那么多鬼子,他绝对不可能叛变去投靠狗日的鬼子的。”
海生接过已经发黑的领章攥紧,一脸的咬牙切齿:“我还想着给那个狗日的一丝悔悟的机会,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家兄弟下如此杀手,看来他这是彻底铁了心了!”
说着海生抬起头,目光炯炯盯着士兵说道:“你没猜错,叛变的不是你们的排长,是狗日的张瘸子!现在你仔细把军营里的情况说一说,最好把每天晚流动哨,明暗哨的大概范围说清楚。”
……
张瘸子最近风光无限,尤其是今天,他的晋升令刚送过来,作为一名军衔和职务双双提升的中层军官,他的确有风光的资本。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少校营长了,而是作为一名中校副团长带领他手下的这支加强营了。
可白天再怎么风光无限,一到晚,他就老做噩梦。
甚至连死去的大个儿,都在梦里追杀他。
于是张瘸子这几天的精神状态很差,对身边的人,甚至是他一手提拔老兄弟,都一直带着怀疑的态度,生怕这些受过李景林恩惠的人,突然对他拔枪。
晚饭的时候,那个叫孙扬的副官,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场庆功宴,可他依旧拒绝了几个新加入的几个新军官的劝酒。
虽然他已经下决心与李景林分道扬镳,可在独立团养成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战时不准饮酒,这是死命令。
只是他不再严格约束部下喝酒了而已。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他躺在床坐卧不宁。
不知道为何,他今天内心深处感到格外的恐惧。
似乎一股莫名的危险,正在朝他慢慢逼近。
他忽然从床起来,笈拉着鞋子来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