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信,胎儿的诞生伴随着祝福。
坚信着……生命是在充满喜悦、充满爱意的世界之中诞生而出。
那是为过错。
那是为欺瞒。
“诞生”,即为“诅咒”。
世界之中,满溢着恶意与亵渎。
正是因为婴孩纯洁无垢,方才能够明白这一真理。
于那母胎之内,婴孩方为完全。
那里,是被母体之温暖包裹、被母体之脉动怀抱的世界之中心。
无限的爱之摇篮。
若是如此……又有何求?
婴孩倾尽全力地享受着世界。
因而
被逐出乐园、诞生于外界之时,婴孩才会哀嚎、恸哭。
大气尖锐,如能撕裂肌肤。
猛然钻进鼻腔的臭气。
击碎耳膜的噪音。
烧灼眼瞳的闪光。
世界之全部,都向着婴孩露出了恶意之獠牙,向着化为不完全的、仅仅是一团羸弱不堪的肉块的婴孩发出了嗤笑。
婴孩知晓,这世界之中充满了诅咒。
她哭泣着悲叹那化为不完全之己身。
人们却并不知晓这一切。
不……是将这一切驱逐至忘却之彼方。
凭借忘却,凭借欺瞒……在这遭诅咒的世界之中生存。
如此,身而为人,究竟是何其可悲、何其不快的生物啊。
我们自诞生时起……便生活在虚假的梦幻泡影里。
所以啊……
那婴儿,才在哭泣。
……你听见那声音了吗?
尖锐的、嘹亮的、刺耳的、悠长的声音。
“……”
……不。
不对……
那声音……并不是婴儿的哭泣。
那更像是……
电车进出站台时所发出的、巨大的鸣笛的声音。
下个瞬间……
本以为已经丧失了知觉的身体,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悬浮感。
就好比是我的双脚一度踏空,脚下再也没能传来任何触感。
霎时,我的心底没来由地涌出一阵慌乱。
一阵雷鸣般的咆哮使空气震荡起来,几乎将我的耳膜撕裂。
于是我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
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世界,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在离地半米高的空中下坠。
落地的那一刹,躯干与肢体的痛觉,以及令人恍惚的晕眩,挤满了我混乱的脑海。
我试图从地上站起身来,然而却是没能做到。
双手无助地在地面上反复地弹起,落下,完全无法支撑起身体。
我背对着地面倒了下去。
那阵冲击,是如此地猛烈,以至于我竭尽全力也无法抓紧地面,更无法站立起身。
在一阵头晕目眩之中,四肢似乎陷入了癫狂。
我努力抬起头望向前方的路面,却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双眼。
似乎是由柏油铺成的马路,此刻已经完全皱起。
房屋被弯曲、拉伸,如同羊羹一般。
我终于明白……
这次,并不是我的身体或者精神出现了问题。
而无法起身的原因,则是因为大地正剧烈地晃动着。
但这并不仅仅只是最初的震动,地面仍在接连不断地摇晃、起伏。
就在意识到这可能是地震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再一次被粗暴地甩到了空中。
世界骤然颠倒、错乱。
四方传来的,皆是某种巨物坍倒、垮塌的声响。
大地如同暴怒的野马,奔腾、践踏着眼前的一切。
而我无数次地到处翻滚着,已经无法区分天空和地面。
就像是锅里被翻炒着的豆子,在四分五裂的柏油路上一次又一次地弹起,落下,弹起,落下……
后背像是撞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但转瞬间我的身体就被高高掀起,再一次地翻滚、弹跳起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像是一个还未出生的胎儿一样紧紧地闭上眼睛,努力地蜷缩起身体,死死地抱住脑袋,以求活命。
在这猛烈的极震中,我听见某处的树干折断与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巨大而又沉重的物体粗暴地砸落在我的身体附近。
时间在此刻流逝得如此缓慢。
但我的心,却不自然地平静。
我回想起曾经于上看过的关于震灾的节目,也依稀记得实验里桌子如生物般到处弹跳的场景。
对于那些站在安全地带指指点点的“观测者”来说……
如今的我,看上去是否也像那张桌子一样呢?
可作为当事者的我也不知道这震动到底有多剧烈。
建筑正在坍塌,路面亦被掀开,落下的瓦砾与黑暗混为了一体,在这片大地上疯狂地欢呼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