舛。
在汉口的一条背街,有一丛棚户区,居住着穷苦的人们。民国十七年五月,杨木匠一家从麻城来到这里,已经两三年了。
下午,林修二人备了一口上好的棺木,找人将杨木匠更衣入殓,棺木放在小巷子内一棵树下,还搭起雨棚。杨木匠有手艺,平日又乐于帮衬邻里,短短两年来挣得不错的人缘,小巷的穷苦人都很实诚,不少人都纷纷前来吊唁,安慰苦命的李桂花,都在棺前说着“好人走好”之类的话语。
夜深了,吊唁的人都走了。寒风呼啸,凉棚扑扑作响,白烛摇曳欲灭,马灯光线昏黄。夜风穿透凉棚,吹动着李桂花额前凌乱的头发,满脸的憔悴让这个女人一下子苍老了至少十来岁。林老板二人知道这时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无力的,陪着李桂花缓缓地向灵前瓦盆里奉送着纸钱,纸钱燃烧的火光映照着李桂花悲苦、憔悴的脸颊。看着这可怜的穷苦人,林修在心里默默地喊道:“杨兄啊,杨兄,你的大恩,我林修一辈子都还不完!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嫂子和安儿,把安儿当成自己的孩子,把他抚养成人,你放心地走吧。”
半夜里,李桂花才慢慢缓过神来,对林修念叨道:“木匠是个好人,民国十七年初收留一个游击队员养伤,后来被发现,就在那年五月仓惶地丢下麻城的家,带我们逃到这里讨生活,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去了……。林老板心里不要有什么,这都是他的命,都是我们的命苦。”在李桂花的一意坚持下,林修二人离去住店休息。
这一夜,林修和福伯二人彻夜难眠,说到李桂花的善良与无求,二人心中觉得越发亏欠得很。一方面商量着怎么报答这天大的恩情,怎么安置这苦命的母子。另一方面,也在思量着林家世代行医积善,不知道在哪里伤害了或是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要下这么狠的手,心里也泛起了一阵忧虑。
下半夜,李桂花絮叨了不少话语。从母亲的絮叨中,杨安才知道自己三四岁才会摇摇晃晃地走路、才会说话。父母亲和周围的人都担心自己会养不大。名字也是别人起的,就是希望平安长大。父亲四十岁的时候,自己才出生,出生后不久母亲奶水不够,父亲拼命地挣着钱,白天晚上做木活,赶早还要割马草卖给大户或是兵营里,寻着买牛奶、羊奶喂自己。就是这样一直到三岁,自己还不会走路说话,还是不怎么长个。
安葬好杨木匠,林修留下了十块大洋,就带着采购的药材回到了扬州老家,直到提前赶来汉口给杨木匠烧“五七”。那块染血的麻糖,杨安一直揣在衣袋里,直到烧“五七”那日,才在临走前放到父亲的坟前。麻糖放下了,伤痛却深深地留在了心里。这一天是民国二十年一月二十二日,杨安刚刚十一岁。
两天来,在林修和福伯一直努力劝说下,李桂花感受到了林家二人的真诚与执着,想着这林家或许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家,看着瘦小的杨安,终于同意跟着到扬州生活。杨安执意带走了父亲曾经用过的工具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