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客栈的隔音真心不怎么样,一大清早,没有丫鬟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和潺潺的流水声,耳边传来的是客栈住客们打着呵欠囔囔着在告别。
“廖兄,待功成名就后我们京城见!“
“那就不见了,不见了,功名是要人性命的事,山高路远,但求逍遥,我先行一步,再会!”
爽朗的大笑,潇洒的挥手,马儿相继嘶鸣,蹄声得得冲进迷蒙未散的雾气中,往相反的方向驰去。
穆因音躺在榻上闭眼听着,半梦半醒间,那迷雾似在她眼前散开,隐约有公园里旋转木马的乐声传来。
“因音,来,朝着妈妈挥挥手。”爸爸试着抬起五岁大的穆因音的手,然而她却死死抱住爸爸的脖子不放。
妈妈站在栏杆外,举着相机,等着木马一圈圈地转着,想要拍下她笑着挥手的画面,但每一次记录下的都是挂满眼泪鼻涕的脸。
“嘿,小丫头你在家里不是总把我当马骑,怎么会骑不了旋转木马?”爸爸只得笑着将穆因音抱下木马,在外面排队等着乘坐的小朋友见她从闹着要从马上下来都不禁笑了起来。
穆因音有些怂但又不肯服输的脾气从那时就可见一斑,喉咙哭哑了,她硬要从爸爸的怀里挣脱开。
爸爸无奈地扶着马身,穆因音一手捏着爸爸的裤子,一手抹着眼泪,两个人就这样直直地站在转盘上绕了一圈又一圈,音乐欢乐,表情尴尬,只有在经过妈妈面前时她才努力挤出笑脸来。
咔擦!
这张耻辱照被定格塞进了餐桌的玻璃下,自此每当穆因音上学时翘课了,闯祸了,把男同学揍了,爸爸妈妈总会拿照片里的小女孩儿来和她比较,说她翅膀硬了,胆子肥了,哭起来没那时可爱了。
现在屋子里的家具早就已经搬空,连房子都卖了,卖房子的钱也都给工人了,那张照片夹在相簿里和父母一起回了老家,不知又被垫在了哪一块玻璃下。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消失了那么久,会不会一边担心一边指着照片里的小女孩儿教训上几句。
细想也十分奇怪,穆因音脑海中关于父母的记忆都是自己从现实生活中带来的,然而对于古书中原主的爹娘却一无所知。
原主童年的记忆很简单,一片大湖一船鱼,无忧无虑,大多数时间都一直一个人待着。王嫂有时会来嘱咐两句,生病时多得她照顾,除此之外,十几年来没有大风大浪,更没有生日。
原主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吗?还是这系统懈怠了,懒得把剧情编全?
穆因音只是这么一想,闭着眼却还能在虚无的黑暗中看见楷书亮起…
【警告:文明游戏,不要总想着挑刺!】
“给我从脑袋里出去!”穆因音重重揉了揉眼睛,有一种自己的想法被二十四小时窥探的感觉。
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喊出了句奇怪的话,穆因音猛然睁开眼来,戚即安已经起床不在屋内了,颈下的枕头不知何时换成了他的斗篷,难怪昨晚睡得那么好。
戚即安知道过于急切的亲近会令穆因音慌张,他坐在一楼狭小的空间内,叫了一壶茶,转着扇子,静静等她起床、换装。
失而复得,教人心定与珍惜。与如获至宝的欣喜和占为己有的痛快不同,这感觉很厚实也钻得很深,不轻易浮现在表面的神情中。
戚即安虽然擅于克制,没有流露出过分激动的情绪,但他暗暗惊讶穆因音在他心中的分量。在“失”之前,原来她已经有了重量,才会令这“复得”格外珍贵。
房间的门开了,穆因音走了出来,胡子因为前一天的拉扯变得稀拉不少,她将戚即安的斗篷披在身上,斗篷太大,快要垂到了地上。
此刻的她刚刚苏醒,看上去一点也不妩媚、不动人,甚至有些滑稽。不是白姑娘,也不是穆小姐,就是她。
一个让素来不争不抢的戚即安想要用力抓住、护住的人。
狄州,万路镖局。
偌大的镖局不在狄州的中心,而是建在城南的农田边,镖师们时不时地会下田帮忙,什么粗重劳累的活都愿意干。
镖局的大门一推,镖旗一动,入门摆着两把斧头,院里左边三排刀枪剑戟,右边是一块练武场由砖地、泥地、沙地和微坡构成,再之后是射箭场。
前院大厅里装饰朴素,但窗明几净,更挂有万有望亲笔作下的字画,虽不是名家风范,但也刚劲有力、气势磅礴。
厅里供着关二爷,其他镖局在墙上刻着的忠、义二字在这儿被仁、礼取代。只因万总镖头认为忠义早已在心中,而人有了武艺一旦手握兵刃,往往会成为屠客、莽夫,仁礼两字更应日日谨记。
骆镖头穿过操练中的镖师队伍,快步走入总镖头的书室,万有望若是不在练武场上,就一定在这里看书。
“何事如此着急?”万有望将书卷放下,他穿着一件深蓝色薄棉袍,在冬日里看起来神清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