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尔点火,时尔灭火,不住点头,道好物件好物件。刘洪起在一旁笑道:“不值什么,不过将猛火油与燧石往一块凑了凑”。刘国能文拽道,先生何奈自谦太过。
刘洪起问道,猛火油在延长一带,可叫石油?这算是问到人了,因为刘国能是延安人。刘国能道:“正是,清涧有座石油寺,前几年,赵四在寺中点灯抄写,旁人诬他造兵书,他便反了,号点灯子,拱起了几万人,做得好大声势,却被曹文诏破了”。
刘国安下去后,刘国能道,先生之意,莫非欲制燧发铳?见刘洪起点了点头,刘国能道:“燧发铳时常点不着,不及火线铳多矣”。刘洪起道:“学生的意思,燧发比起火绳,战阵之中不见优长,然则日常防身,燧发却优于火绳,譬如,大哥身后站着两个持火绳铳的亲兵,火绳不宜常年累月燃着,若是刺客来了再点火线,岂不误事?若是燧发,则不必虚燃火线,随手打放”。刘国能道:“先生之意,燧发能省些火线?”。刘洪起道:“火线总是虚燃,多有不便,譬如行路之时,由此到京师需一个月,火线岂不要虚燃一个月?若是铳上不燃火线,路途之中忽遇强寇,又要误事”。
刘国能点了点头,道,先生高论。心中却道,虽是高论,于战阵却无实益,火器营岂需天天都燃火线,只需临阵点燃火线即可。刘洪起心道,我岂能给你这个贼头实用的东西,叫你祸乱天下。
下午时分,辕门,几个步卒匆忙搬开拒马。拒马旁停着一辆大车,有人正给车轴上油,一旁是几口大锅,大锅旁堆了小山一样高的面团,伙夫们执着碗,往面团上一挖,再往篦子上一扣,一个硕大的馒头便扣在了篦子上。不多时,数十骑簇拥着刘国能出了镇子,当刘洪起路过那辆大车时,闻到一股香油味,这个时代的润滑油就是香油。刘国能由辕门前一闪而过,却不知在俯地的步卒当中,有人在心里骂了一句贼种羔子。
镇外列了军阵,骑兵在前,步卒在后。流贼的精兵全是骑兵,几年来,官军一再剿杀掉的多是流贼的步卒,而流贼的骑兵则保存了有生力量。这时,军阵脚下是被踏平的庄稼,刘洪起心中骂道,你它娘的就是不帮着割大秋,也不能这么作践,贼果然是贼。刘洪起下意识地举目四望,已有点志不在此。
随着一阵琐呐声,第一排骑队纵马前冲,接着又是一阵琐呐声,盾牌手执盾向前,接替了第一排骑队的位置,随着琐呐不断变换腔调,阵列时而前进,进而后退,时而变阵。眼前虽然只有数百人,但这么快就训练出一支能识别军号的队伍,也不简单。实际也简单,无非是鬼头刀加军棍的功劳。刘国能看着刘洪起,道,“先生说的军号与旗语果然好使,往时,俄们鸣金吹号不过一进一退两层意思,如今演化出十几层意思,得了先生的济。先生这许多好手段,未被官儿请去作幕,义军幸甚。先生肚里是有经济的”。
刘洪起道:“大哥错赞,不敢当得很,我连个生员都不是,去做幕,谁人承领,便是有人瞎了眼请我,我这性子,满嘴胡柴,末了也是一顿板子革出去”。刘国能道:“衙门里许多可厌情状,先生这性子,必是耐不得的”。刘洪起道:“正是,光是一个门包,我便要踹人,我岂是那老成练达的”。
试过了军号,又开始试旗语。掌旗官爬上麦穰垛,他一手执红旗,一手执黑旗,他将红旗举起,黑旗平端,骑兵立时变做两队,向左右斜冲出去,步卒则挺着长枪前冲,不一会,骑兵由步卒后方兜了一个圈子绕了回来,掌旗官再将两旗平端,骑兵便有些乱了,有的打马朝北,有的打马朝南,乱作一团。刘国能见状骂道:“通是些猪娃子,慈不掌兵,若是八大王,非剁下一碗手指”。八大王便是屠夫张献忠。刘洪起圆场道,大哥急了点,方才三天,练得已然不差,今天便到这,且回去宽坐片刻。
刘国能忽地一拳擂在刘洪起肩上,叫道,四弟,帮凑着俄拭剑天下!刘洪起笑道,四弟是赵子龙,我当不起。刘国能笑骂道:“好不识人敬,赵子龙姓赵不姓刘,你我才是昭烈皇帝一脉!”。
片刻后,人去场空,又过了半个时辰,演阵场上换了一批踩高跷的,几十个汉子踩着半人高的高翘,拿着棍子对刺对扫,不时有人摔倒,当一个汉子再次摔倒后,头领走到他跟前,道:“迷三倒四地,你不成,接茬做步卒”。汉子分辩道:“俺倒了三回,有一回是旁人将俺带倒的”。头领并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头领身后的兵卒喝道:“快些,还不动星,死眼珠子,等着在恁脸上打了个响瓜儿?”。那汉子坐在地上,只得伸手去解去腿上的高翘,这意味着他做不成骑兵了,晋级失败,也意味着他在战乱中活下来的机率大减。
当刘洪起回到马夫营的那处院落时,孙二迎了上来,指着磨盘上的包袱,道:“先生出门不多时,掌盘子着人送来的,说是无以奉敬,穷秀才人情,将就收了吧,少伸微忱”,这些话有些文拽,也只有孙二能转述好。刘洪起上前拎了一下,甚是沉重,约有二百两。刘洪起放下包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