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从房间里离开,丁嵩南将情报汇总起来,挑亮油灯,又细细地将所有的讯息看了一遍。工作告一段落时,茶已经凉了,他没有再加热水,喝了两口,走出门去,外头的夜色已经更为深邃,城市的远处偶尔传来一阵响动,激烈而又诡异。
他在屋檐下走了走,去到院落边缘,又下意识地巡视了周围的哨卫。眼下的城内并不太平,原本的民居都已经打起了架子,哨卫隐藏在犹如城墙一般的黑暗当中,丁嵩南在黑暗里的高处停留了一阵,想起了过去在集山度过的日子。
在方才的交谈里,能够看得出来,陈廷对西南的话题是非常感兴趣的,但事实上,对于自己这些西南出来的人而言,对那片地方的讯息,终究像是带着奇怪的忌讳。
在伏牛山、在汴梁等地,邹旭跟自己固然会坦率地分析西南的弊病、对于人性的过分压抑,在陈廷这些学员面前,也总是说得很坦率,仿佛因此就能够避开心中的恐惧。但在今天的对话里,其实双方也一直在回避最重要的可能性。
倘若华夏军真的来了,遇上了,该怎么办?
作为一个势力的华夏军,目前到底是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这边?
作为敌人,自己有资格去面对他们了吗?
对这些问题,自己在尝试绕过去,这是心中的恐惧所致他以从西南学来的自我审视之法分析着自己,努力地总结。
然而,希望终究还是有的按照西南那样严格的规矩,死板的律法,终究是到不了未来的。按照宁先生的说法,在人性的弱点与长期利益的博弈中,他没有选择老牛头那样激进的做法,也没有像公平党这样,直接大规模地打土豪分田地虽然他早已掌握了这一武器他选择了一个华夏军目前能够掌控的度,但会不会这个度对于这世道,仍旧是过分严苛的呢?
或许最终,他的设想会崩溃,而邹旭与自己这边,等而下之,却能够长存于世?
会不会他能够容忍老牛头的激进,能够容忍何文的极端,甚至能够容忍戴梦微的保守,最终也能够容忍邹旭这边的道路呢?
城市在黑暗里喧嚣不定,丁嵩南站在这黑暗中,心绪不宁地眺望远处。
这乱世会去往何处呢?
在这同样漆黑的天幕下,城市的北端,何文亦在高高的楼台上沉思远眺。
东北边,高畅回绝了一众兄弟狂欢的邀请,喝了些许的酒,在无人的大堂里安静地坐着,黑暗之中,他的眼神倒是愈发清澈起来。
新虎宫,许昭南拜访过林宗吾之后,又开始了一轮轮秘密的召见。
时宝丰看过了次子时维扬的伤势,坐了马车,穿行在下一轮拜访的道路上。
周商坐在老旧的祠堂里看书,偶尔会有人送来这样那样的讯息。
林宗吾在夜色里练拳,他的步伐与拳法缓慢,袍袖挥舞,如在千钧的水中。
孟著桃照例去看过了瘫痪的师弟,他尚未苏醒过来,大夫说可能醒不来了,师妹等人在院落里的屋檐下仇恨地看他,院落里挂着灯笼,假山与矮树都在光里模糊,让他想起万家灯火。
猴王李彦锋带着伤势练拳,依然虎虎生风。
更多的人,在混乱的黑暗里厮杀
众安坊,聚贤馆外街头的小广场,严铁和踉踉跄跄地走到了前方的转角,看见昏暗之中的景象时,他将身体靠在了转角处的墙上,犹如失去了站着的力量。
严云芝从后方过来,试图去搀扶他,被严铁和用力推开了。
“滚。”
他虚弱地说道。
前方的小广场的台子上有一具一具的尸体。
几日前,为了引严云芝的出现,金勇笙暗中找人打伤严铁和,设局为饵。时维扬的手臂被砍断后,适逢其会的黑妞等人顺手救走了严云芝与严铁和,试图打听清楚这小姑娘与宁忌之间的八卦。
时宝丰随即抓住了所有自严家堡过来的随行人员,到得今天,这些人被悉数杀死在众安坊外的这处刑场上。
江宁城内的情况愈发复杂,他籍着读书会的事情发难,原本是希望城内合作的进度变得更加深入,然而公平王那边的状况已然失控,寄予厚望的次子断臂重伤。有关于严家的些许体面,时宝丰终于不在乎了。
“你”昏暗的光芒中,严铁和双目似血,指向了严云芝,“都是你害死他们的”
严云芝双拳紧握,嘴唇抿成一条线,目光微微地颤抖。她溶在黑暗里,久久的没有说话。
不远处,黑妞等三人也在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宇文飞度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操蛋的地方”
城市的另一端,犹如乞丐般的曲龙珺趁着夜色回到了“白罗刹”所在的破院子附近。卫昫文所下的百一抽杀令在城内已过去了一轮,她便悄悄地返回,想要看看这里的情况。
破院子的那边亮着火光。
她在黑暗中靠近了那边,而在道路的不远处,霍大娘的尸体被吊起在街道上,这处院子被攻破了,一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