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一阵,便能感觉到城市之中的违和之处:没有鸡犬之声,城市之中的这类活物已然绝迹了,道路两旁,原本栽种在河边的树木大多都被砍掉,有的只留下太过难挖的树桩,不少帐篷支起在道路边,有时候能够听到雾气中的咳嗽声,有人在清晨的帐篷边升起了火堆,抵御着这浓重的湿气。
他沿着河边破旧的道路奔行了一阵,差点踩进泥泞的水坑里,耳中倒是听得有古怪的音乐传过来了。
又前行一阵,雾气中古古怪怪的人与幡旗从前头迎面而出,有人吹着喇叭,有人吹着笛子,队伍之中不少人穿得奇奇怪怪,犹如天上神明或是地府中的阴差这是一队“转轮王”旗帜下的朝圣者,大清早的便已经开始了他们的游行。林恶禅抵达江宁之后,这些信众便愈发的多了,宁忌知道他们眼下气焰嚣张,正在跟其它四家抢地盘。
他跑到一边站着,掂量这些人的成色,队伍当中的众人嗡嗡啊啊地念什么明王降世经之类乱七八糟的经书,有扮做怒目金刚的家伙在唱唱跳跳地走过去时,瞪着眼睛看他。宁忌撇了撇嘴,你们打出狗脑子才好呢。不跟傻子一般计较。
这队伍大概有百多人的规模,一路前行应该还会一路收集信众,宁忌看着他们从这边过去,再行得一阵,雾中隐隐约约的传来声音。
“哇啊”
“这里有坑”
“哪里”
“当心”
噗
“不要踩我”
“你娘”
一片混乱的声音后,才又渐渐恢复到吹喇叭、吹笛子的音乐声当中。
宁忌笑出猪叫声。
复又前行,对于哪里可能摆了棋摊,哪里可能有栋小楼,倒是一直没有心得,或许父亲每天早上是朝另外一边跑的吧,但那当然也不是大问题。他又奔行了一阵,河边渐渐的能够看到一片被火烧过的废屋这大概是城破后的兵祸肆虐相对严重的一片区域,前方河边的路上,有几道人影正在烤火,有人在河边用长棍子捅来捅去,捞着什么。
见到宁忌缓缓地奔跑过来,有人起身伸手,拦在了前头。
“哪座山的”
这人一口蛀牙,将“哪”字拉得特别长,很有韵味。宁忌知道这是对方跟他说江湖切口,正轨的切口一般是一句诗,眼前这人似乎见他面目和善,便随口问了。
“这里不让过?”宁忌朝前方看了看,河边的道路一片荒凉,有几个帐篷扎在那边,他反正也不想再过去了。
有人过来,从后方拦着他。
“这小哥,穿得挺好啊,哪家的公子哥,找不着北了吧。”
“这也叫穿得好?”
宁忌瞪着眼睛,扯了扯身上带着补丁的衣服。
“我看你这鞋就挺好”前方那人笑了笑,“你小子多半”
轰的一声巨响,拦路的这人身体犹如炮弹般的朝后方飞出,他的身体在路上滚动,随后撞入那一堆燃烧着的篝火里,雾气之中,满天的柴枝暴溅开来,火光砰然飞射。
这一刻,宁忌几乎是全力的一脚,狠狠地踢在了他的肚子上。
前方的道路上,“阎罗王”麾下“七杀”之一,“阿鼻元屠”的旗帜微微飘扬。
宁忌的目光冷漠,脚步落地,偏了偏头。
在后方拦住他的那人微微一怔,随后猛地拔刀,“哇啊”一声响彻晨雾。
他前冲一步,这边宁忌退后一步,一个转身,刀夺在手上,铸铁的刀背已经砰的挥在这人的脑门上,这人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倒地,前方,其余的人已经冲锋过来,冲在最前方的那人也是嘭的一声变作滚地葫芦,冲散了附近的雾。
这截河道旁,雾气变得狂乱起来。有人被打进旁边的火场废墟里,有人冲进秦淮河,水雾里一阵扑腾,有人撞开了帐篷,惨叫声与嘶喊声在附近响起来,一道身影在地上往后爬。
“你是什么人有种留下姓名!有种留下姓名我阎罗王门下,饶不了你!寻遍天涯海角,也会杀了你,杀你全家啊”
宁忌提着刀往前走,看见前方帐篷里有衣衫褴褛的女人和小孩子爬出来,女人手上也拿了刀,似乎要与众人一道共御强敌。宁忌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这一切,脚步倒是就此停下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看着有人从废墟中爬出来,有人犹然在地上打滚、哀嚎,他走向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根还在燃烧的木棍,走到那“阿鼻元屠”的旗杆下,一刀劈倒了旗杆,然后伸出木棍开始点起火来。
周围的人眼见这一幕,又在哀嚎。他们真要拿到能在江宁城里光明正大打出来的这面旗,其实也不算容易,只是没想到地盘还没有壮大,便遭遇了眼前这等煞星魔头而已。
“回去告诉你们的爸爸,从今往后,再让我见到你们这些作恶的,我见一个!就杀一个!”
“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做龙!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