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给他上完药,端起木盆起身:“看得出来你们是差不多的人,你比老卢还警惕,从头到尾也都留着神。这是好事,你这样的才能做大事,掉以轻心的都死了。袜子先别穿,我找找有没有碎布,给你缝个新的。”
一双袜子穿了如此之久,基本已经脏得不行,汤敏杰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时间不早,如果没有其他的重要消息,我们过几日再碰头吧。”
女人点了点头:“那也不急,至少把你那脚晾晾。”
脚上涂了药,凉凉的很是舒服,汤敏杰也不想立刻离开。当然另一方面,身体上的舒适总让他感受到几分心中的难受、有些不安在敌人的地方,他讨厌舒适的感觉。
待到女人倒了水进来,汤敏杰道:“你为什么非要呆在那种地方”
女人放下木盆,神色自然地回答:“我十多岁便被掳过来了,给那些畜生污了身子,后来侥幸不死,到认识了老卢的时候,已经在那种日子里过了六七年了,说实话,也习惯了。你也说了,我会察言观色,能给老卢打探消息,我觉得是在报仇。我心里恨,你知道吗?”
她说到这里,言辞坦率,笑语嫣然,汤敏杰却微微点了点头。
“后来呢,老卢想办法给我弄了个渤海女子的身份,在上京城里,也不至于像汉人女子那样受欺负了,他倒是也劝过我,要不要回南边算了,可回去又能怎么样,这边的半辈子,所有事情,真回去了,想起来只有心里痛。可是呆在这里打听消息,我知道自己是在女真人身上剐肉,想起来就好受一些。”
她顿了顿:“这处院子呢,是原本那户渤海人的家,他们意外死了,我顶了户籍,所以时不时的就来一次”
话说到这里,屋外的远处陡然传来了急促的锣声,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汤敏杰神色一震,陡然间便要起身,对面的程敏手按了按:“我出去看看。”
她披上外衣,闪身而出。汤敏杰也迅速地穿上了鞋袜、戴起帽子,伸手操起附近的一把柴刀,走出门去。远远的街道上锣声急促,却并非是针对这边的埋伏。他躲在院门后往外看,道路上的行人都急匆匆地往回走,过得一阵,程敏回来了。
“出事了。”她低声说着话,眼神之中却有一股激动之色,“听说外头军队调动,虎贲军上城墙了,或许是见隋国公他们快进京,有人要动手发难!”
完颜氏各支宗长,并不都居住在上京,吴乞买的遗诏正式公布后,这些人便在往上京这边聚集。而一旦人员到齐,宗族大会一开,皇位的归属或许便要水落石出,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人希望他们快点到,有人希望能晚一点,就都不出奇。而正是这样的博弈当中,随时可能出现大规模的流血,随后爆发整个金国内部的大分裂。
汤敏杰来到这边,期待的也正是这样的波澜。他略想了想:“外头还能走吗?”
“军队在戒严,人少时或会很显眼。你若是住的远,或者遭了盘查”程敏说到这里蹙了蹙眉,随后道,“我觉得你还是在这里呆一呆吧,反正我也难回,咱们一起,若遇上有人上门,又或者真的出大事了,也好有个照应。你说呢。”
她看着汤敏杰,汤敏杰犹豫了片刻。他来到上京,一时间谁也信不过,于是玩了些手段,从黑市辗转找的房子暂居,这也是为了跟程敏打交道时能有个退路。眼下上京城内虽然没有大规模的搜捕黑旗奸细,但其他的风声很紧,遭了盘查,也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如此想想,终于还是道:“好,打扰你了。”
程敏看着他脚上又穿了起来的鞋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先给你找些碎布做袜子,然后找点吃的。”
此刻已是黄昏,天空中阴云堆积,还是一副随时可能下雪的模样。两人走进房间,准备耐心地等待这一夜可能出现的结果,昏暗的城市间,已经有点点的灯光开始亮起来。
“如今外界盛传的消息呢,有一个说法是这样的下一任金国皇帝的归属,原本是宗干与宗翰的事情,但是吴乞买的儿子宗磐野心勃勃,非要上位。吴乞买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的”
外间城市里军队踏着积雪穿过街道,气氛已经变得肃杀。这边小小的院落当中,房间里灯火摇曳,程敏一面拿出针线,用破布缝补着袜子,一面跟汤敏杰说起了有关吴乞买的故事来。
这是漫长的夜晚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