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点零碎的意见,宁毅的那番回答便着着实实的让他心情复杂难言,但那时他还觉得那番话语是这位心魔的随手反击,谁知到得此时,他还一五一十地将整个框架都给推演完全,若说一开说抛出的东西犹如妖魔的惑人之语,到得此时,却简直让人觉得有些苦口婆心的感觉。
尤其是到得后来,只听宁毅道:“……关于君主立宪的一些想法和难点,这几年在华夏军中有过不少的推演,资料还在和登存着,左先生有兴趣,这次叫人给你搬到成都来。”
左修权迟疑半晌,终于还是道:“宁先生这……莫非还真是想让武朝走出一条路来?”
“说来容易做时难,凭着我和一帮孩子区区几年的推演,难道就真能把事情办成?”
“可……若宁先生真的诚心相告,至少……可能性是有的。”
左修权蹙着眉,拱了拱手,他话语之中不能确定的终究还是“宁先生真如此豁达?”但毕竟没有问出来,宁毅看着他,笑了笑。
“如今这天下的许多人,都知道我华夏军的目的是为了灭儒、是为了开民智、是为了平等和觉醒……从核心上来说,福州的小皇帝,现在是想用尊王攘夷来对抗共治天下,这是底层思维的更改。”宁毅的手在脑袋旁边指了指,“会有多难,左先生能想得到,但在华夏军,我们要尝试用格物学的思维对抗过去的玄学思维,用以道理为先的思维顺序对抗情理法的思维方式,要用人权、平等对抗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阶级观念,这有多难呢?左先生能够想到吗?”
宁毅笑了笑,他的目光平静,眼中是雪山与大海般的浩瀚与冷酷。
“有关于民智的开放、民权的启蒙,我们在推演当中考虑过很多种状况和方式,这当中,存在没有皇帝的开放,也存在有皇帝的开放,存在和平年代的开放也存在战乱年代的开放,这些推演和想法不一定有用,但左先生,只要你有兴趣,我绝不藏私,因为推演只是空想,如果在福州能够最大限度地出现一场开民智的实验,就算它是在君主模式下的,我们也能得到最大的经验。”
“我们这片地方、这个社会的思维基础是玄学的,玄学的特征是从整体到部分,是情绪高于道理,比如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无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听起来很有道理,大家就一代代传下来,觉得是真理,但是它的出发点在哪里,谁观察到的,谁能严格证明它?大家习惯于接受一些听起来就对的道理,但为什么对,其实我们过去的思维是不做想象的……而格物学的思维要反过来,彻底地反过来。”
“格物学的思维要从部分到整体,我们先弄清楚手头能清楚的一分一毫,假设它有什么规律什么原理,要严格地做出推演。格物学不说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在和登,我们做铁板,想要得到一个平面,什么是平面?对普通人来说就像桌子看起来平就行了,我们用水轮机压住两块铁板互相摩擦,两块铁板在不断的摩擦过程当中越来越滑,最后它们每一处都趋于最精确的平面,这个可以通过数学和几何学来证明,这是最原始也最精确的平面……”
“要从玄学走向格物,需要改变的是最底层的思维方式甚至不是某一个思维,不是拍拍脑袋说,哦这个道理看起来对,这句话看起来很有哲理,就能认为它是对的。左先生,这是华夏军要对抗的东西,今天金人的大造院在学习格物,福州在学习格物,天下各方,我都鼓励他们学习格物,不学习,我就用炮弹打爆他的头。这样也许几十上百年,我们能够真正理解格物学、唯物论的思维方式。”
宁毅说到这里,左修权蹙眉开口:“可为何……格物学的思维,就高于玄学呢?”
宁毅摇头:“不是高于玄学,我从一些西边传过来的书里,发现他们的思维,是从部分入整体的那是极西之处,可能相隔万里,当年丝绸之路的终点。我用这种思维做了各种设想,出现了你今天看见的这些热气球、千里镜、大炮、火箭弹……玄学思维走到现在,只能用作一些大而无当的哲学思考,儒家从最初教化天下的想法走到现在,选择了阉割人性。孔子说以直报怨,到如今大家知道的都是以德报怨,为何啊,治人的这一套,再走一千年,不会出现真正的变化了。”
“从部分入整体的思维形式中,存在无数的可能性,今天你看到的才只是刚刚开头,我们对造纸的革新至少就令教化万民看到了希望接下来该吃透这一套思维了,等到这一套思维也吃得七七八八,再与玄学体系下的哲学、人文结合,也许我们真能看到某一天的世界大同。”
他挥了挥手。
“我很难解释它的必要性和迫切性,但我已经看到了,我就要把它推出去。我可以把格物学的想法洒得漫天都是,华夏军里平等的理念诞生了老牛头,江南一个何文,学着打地主分田地,现在创立了什么公平党,接下来不管是临安还是刘光世、戴梦微之流,又或者是晋地,都会选择或多或少的改革,这些改革的尝试,会变成整个天下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