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毅在密侦司里的这段调查,启动了一段时间,后来由于女真的南下,不了了之。这之后再被闻人不二、成舟海等人拿出来审视时,才觉得耐人寻味,以宁毅的性格,筹谋两个月,皇帝说杀也就杀了,自皇帝往下,当时只手遮天的文官是蔡京,纵横一世的武将是童贯,他也未曾将特殊的注视投到这两个人的身上,倒是后者被他一巴掌打残在金銮殿上,死得苦不堪言。秦桧在这众多风云人物之间,又能有多少特殊的地方呢?
事实证明,宁毅后来也不曾因为什么私仇而对秦桧下手。
“……天下如此多的人,既然没有私仇,宁毅为何会独独对秦枢密瞩目?他是认可这位秦大人的能力和手段,想与之结交,还是早就因为某事警惕此人,甚至猜测到了将来有一天与之为敌的可能?总之,能被他注意上的,总该有些理由……”
“这位秦大人确实有些手段,以在下看来,他的手段与秦嗣源老大人,甚至也有些形似。不过,要说十年前宁毅想的是这些,未免有些牵强了。当年汴梁第一次大战结束,宁毅心灰意冷,是想要离京隐居的,老大人倒台后,他久留了一段时间,也只是为众人安排后路,可惜那位大夫人落水的事情,彻底激怒了他,这才有后来的虚与委蛇与六月初九……”
闻人不二顿了顿:“而且,如今这位秦大人虽然做事亦有手腕,但某些方面过于圆滑,知难而退。当年先景翰帝见女真来势汹汹,欲离京南狩,老大人领着全城官员阻拦,这位秦大人怕是不敢做的。而且,这位秦大人的观点转变,也颇为巧妙……”
他道:“前不久舟海与我说起这位秦大人,他当年主战,而先景翰帝为君意气昂扬,从不服输,在位十四载,虽然亦有瑕疵,但心心念念牵挂的,终究是收回燕云十六州,覆灭辽国。其时秦大人为御史中丞,参人无数,却也始终顾念大局,先景翰帝引其为心腹。至于如今……陛下支持太子殿下御北,但心中更加牵挂的,仍是天下的安稳,秦大人也是经历了十年的颠簸,开始倾向于与女真媾和,也恰恰合了陛下的心意……若说宁毅十余年前就看到这位秦大人会一飞冲天,嗯,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仍旧显得有些奇怪。”
“是啊。”周佩想了许久,方才点头,“他再得父皇赏识,也未尝比得过当年的蔡京……你说太子那边的意思如何?”
“关于京城之事,已有快讯传去襄阳,至于殿下的想法,在下不敢妄言。”
“老大人、康爷爷相继走后,你与舟海等几人,既是我姐弟俩的好友,也是师长,没什么妄言不妄言的。”周佩笑了笑,那笑容显得素净,“太子在前线练兵,他性情刚直,对于后方,大概是一句依法行事。其实父皇私心里喜欢秦大人,他觉得秦会之与秦嗣源有类似之处,说过不会再蹈景翰帝的覆辙……”
如此说着,周佩摇了摇头。先入为主本就是衡量事情的大忌,不过自己的这个父亲本就是赶鸭子上架,他一方面性情胆小,一方面又重感情,君武慷慨激进,高呼着要与女真人拼个你死我活,他心中是不认同的,但也只能由着儿子去,自己则躲在金銮殿里害怕前线战事崩盘。
赵鼎也好,秦桧也好,都属于父皇“理智”的一面,上进的儿子终究比不过这些千挑万选的大臣,可也是儿子。一旦君武玩砸了,在父皇心中,能收拾摊子的还是得靠朝中的大臣。包括自己这个女儿,恐怕在父皇心中也未必是什么有“能力”的人物,顶多自己对周家是真心诚意而已。
这儿戏一般的朝堂,想要比过那个冷酷决然的心魔,实在是太难了。如果自己是朝中的大臣,恐怕也会想着将自己这对姐弟的权力给架空起来,想一想,这些大人们的许多看法,也是有道理的。
她这样想着,随后将话题从朝堂上下的事情上转开了:“闻人先生,经过了这场大风浪,我武朝若侥幸仍能撑下去……将来的朝廷,还是该虚君以治。”
闻人不二笑了笑,并不说话。
今日是临安初雪,约在这旧城头上见面,也只是周佩的兴之所至,十余年前这一侧的城墙曾被方腊攻破,到得如今只是个观赏性的台子了。从城墙上往南看去,御街延伸一直到凤凰山下的暂时停工的巍峨皇城宫城自迁都之日起便在建,去岁曾有过一次大建,但随后兵事紧急,皇帝停了宫城的建设,秣马厉兵以抵御北面的威胁。这停下来的宫城便成了如今皇帝上进的象征,城中士子每每说起,皆慷慨不已。
寒冷的初雪映衬着城市的车水马龙,城市之下汹涌的暗流更是连接向这个天下的每一处地方。战场上的厮杀即将到来,朝堂上的厮杀不曾停下,也绝不可能停下。
而随着临安等南方城市开始降雪,西南的平原,气温也开始冷下来了。虽然这片地方不曾降雪,但湿冷的气候仍旧让人有些难捱。自从华夏军离开小凉山开始了征伐,平原上原本的商贸活动十去其七。攻下后,华夏军一度兵逼梓州,随后因为梓州坚强的“防御”而暂停了动作,在这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