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讲课大抵分为三类:其一,是给匠人们讲述万物之理、格物之理,其二,是给谷中的管理人员教授人手安排的知识,关于效率的概念,其三,才是给一帮弟子、孩子乃至于军中一些相对思维敏捷的军官们讲述本身的一些理念,对于时政的分析,大局的推测,以及人之该有的样子。
而包括在给人安排工作的时候,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能说的时候,他也会尽量通俗地跟身边的政务人员做一番解释。这样的事情,包括前两种讲课,对于宁毅来说,是尽量快速地灌输现代科学、现代管理学,培养这类人才的速成班,只有第三种课程,有长远的、论道般的感觉,但落在别人眼中,自然不一样。这些事情,都会被认为是宁毅本身理念的体现。
重规律、重效率、重格物、重用人、重工匠、重商人、不轻视贱业、重个人的自律和觉醒……这些东西,与儒家本身的体系自然是不同的。尤其是在半年多的时间以来,除了最初的几次出门,其后宁毅坐镇小苍河,几乎是事必躬亲地安排了一切,在这段时间里直至眼前,小苍河的运转效率令人心悸的可怕,从最初的划线、做准备,到后来的修建水坝,开垦田地,至如今,谷地之中犹如盘踞着一只巨兽,每日里都在吞吐土石,削平地面,将荒凉的地方化为房屋,而这改变的速度,似乎还在不断增加。
再见多识广的人,又何曾见过这种效率?
以人力驾驭孔明灯飞上天空,几日之内建成水坝,其后截停江河,在那水坝成型之后,小苍河的地貌在短时间内便大幅度的改变。以人力对抗天地伟力,落在众人眼中,何其震撼。有这些事情的支撑,早有人说起,宁先生的传承,极像是古代墨家的理念。在有永乐青年团、正气会存在的情况下,小苍河军队内部原本就出现了几个诸如“华炎社”之类的由年轻军官组成的小团体,此时再出现一个墨会,自然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
从那片聚居区走出去,再沿着道路往山谷的另一边过去,路上仍是身影奔走的景象,回首望去,那片充满泥泞的街市也仿佛蕴含着盎然的生机。
此时的小苍河,自然也面临着巨大的问题。每一日,在那聚居点的小广场上,都会有人带来外界的消息,中原的紧迫,西夏十万大军推进的战局。也会有人在那广场上,公布小苍河各项事情的进度,但只要有心人都能看出来,小苍河面临的,是来自各个方面的灭顶威胁。
西夏的威胁是其中之一,只要他们在西北站稳脚跟,小苍河首先面临的,就是四周无法发展的问题。这还不包括西夏人主动进攻小苍河时,小苍河要怎么办的提问。
粮食问题更是重中之重,山谷中的垦荒,对于谷中万人来说,已经是竭尽全力的速度。但是工具算不得充裕、时间又紧迫。在这个春天里,山中沿着河谷增加的农地大概千亩左右,种植下了小麦,看在眼中一望无际,然而在实际意义上,这边土地本就贫瘠,刚刚开垦,一千亩地若种得好,许能养活一千个人,但若是一千个军人,那还得是营养不良的。
小苍河目前依靠的是青木寨的输血,然而青木寨本身耕地也是不足,靠的是外界的输血。然而女真、西夏人的势力一稳固,就算不考虑被打,这片地方将要遭遇的,也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因此,即便此时的小苍河看来充满活力,但许多人都明白它的问题,倒计时在任何时候都不曾停下来过。在女真、西夏、天下开始糜烂的局面中,小苍河有着必须伸出去的触手和扎下的根,这不是逆水行舟,而完全是在瀑布的边缘行舟,只要稍有迟疑,都必然万劫不复。
“啊”的一声巨喝从前方传来,那是道路前方河谷边军队训练的情景,纵然以大量的劳动代替了平日的体力训练,每支队伍还是会有三天一次的战阵训练。卓小封看着下方军队列阵出枪的景象,转过了前方的道路,更远处则是小苍河位于半山腰上的军政议事厅了。远远看去,只是两排简简单单的木制房屋,此时却也有着一股沉静肃杀的味道。
由春转夏,武朝靖平二年四月,南侵的女真人已榨干汴梁城一切可掠夺的东西,命张邦昌为帝,成立大楚政权后,方始押送着包括武朝靖平帝、太后、皇后、宫中贵女以及权贵、平民等女子、工匠在内的十余万人陆续北上。
西北一地,西夏皇帝李乾顺在收复清涧、延州等数座城池后,开始往周围扩张,兵逼庆州、渭州方向,收复了两百里横山。此时武朝的黄河以北已经陷入短暂的“无主之地”的境况中,实质上的统治者女真还来不及消化这一片区域,刚刚成立的大楚政权名不正言不顺,皇帝张邦昌自女真人撤兵后便立刻脱除黄袍,去掉帝号,不至皇宫正殿办公,规行矩步,他无心管束北面政事,这也导致黄河以北的官府进入了一种爱怎么干都行的状态。
仍旧心念武朝的爱国人士在各个地方占了大半,各地的山匪、义军也都打出捍卫武朝的名义,但在这其中,开始为自己谋求后路的各个势力也已经开始迅速地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