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眼前了,总有躲不过的时候。侥幸未死,实是家中护卫的功劳,与我自身干系不大。”
“其实剑云兄所言,师师也早有想过。”她笑了笑,沉默了一下,“师师这等身份,早年是犯官之女,待罪之身,入了矾楼后,一路顺畅,终不过是他人捧举,有时候觉得自己能做许多事情,也不过是借他人的虎皮,到得年老色衰之时,纵想说点什么,也再难有人听了,身为女子,要做点什么,皆非自己之能。可问题便在于,师师身为女子啊……”
她仰起头来,张了张嘴,最后叹了口气:“身为女子,难有男子的机会,也正是如此,师师总是会想,若我身为男子,是否就真能做些什么。这几年里,为冤案奔走,为赈灾奔走,为守城奔走,在他人眼里,或许只是个养在青楼里的女子被捧惯了,不知天高地厚,可我……终究想在这其中,找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不会因为嫁了人,关在那院子里,就能一抹而平的。剑云兄有机会,所以反而看得开,师师没有过机会,所以……就被困住了。”
她话语轻柔,说得却是真心诚意。京城里的公子哥,有纨绔的,有热血的,有鲁莽的,有天真的,陈剑云出身大户,原也是挥斥方遒的热血少年,他是家中父辈长者的心头肉,年幼时保护得太好,后来见了家中的许多事情,对于官场之事,渐渐心灰意冷,叛逆起来,家里让他接触那些官场晦暗时,他与家中大吵几架,后来家中长辈便说,由得他去吧,原也不需他来继承家当,有家中兄弟在,他终究可以富贵地过此一生。
此后陈剑云寄情诗词茶道,就连成亲,也未曾选择政治联姻。与师师相识后,师师也渐渐的知道了这些,如她所说,陈剑云是有机会的,她却终究是个女子。
“我也知道,这心思有些不本分。”师师笑了笑,又补充了一句。
“那看起来,师师是要找一个本身在做大事的人,才愿意去尽铅华,与他洗手作羹汤了。”陈剑云端着茶杯,勉强地笑了笑。
师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只是这等人,我也已经见得多了。”陈剑云道,“入了仕途者,为往高位去,不择手段,身居高位者,或已年迈,或早已变作他们中间的一个。世间泥泞,谁要搅合,谁便要沾上泥泞。又或是经历此次事情,师师想找个领兵的将军,托付此身……”
他微微苦笑:“然而军队也不见得好,有许多地方,反而更乱,上下结党,吃空饷,收贿赂,他们比文臣更明目张胆,若非如此,这次大战,又岂会打成这样……军中的莽汉子,待家中妻子犹如动物,动辄打骂,并非良配。”
元夕之夜,又是表白的时刻,结果把话说成这样,不免令人有些心情复杂。房间里沉默下来,过得片刻,彼此又都轻声笑了起来,陈剑云望望对面的师师,笑着说道:“若真要按师师的想法,朝中几名大员中,李相或是秦相,许是良配。”
他本是微笑,说完这句话,就有些捧腹了,师师也笑了一阵:“李相秦相为国为民,若是身边也缺个洗衣做饭的,师师是巴不得的。”
“可惜不缺了。”
“是啊……”师师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
“这朝中诸位,家父曾言,最佩服的是秦相。”过得片刻,陈剑云转了话题,“李相虽然刚直,若无秦相辅佐,也难做得成大事,这一点上,陛下是极圣明的。此次守汴梁,也多亏了秦相从中协调。只可惜,事行近半,终难竟全功。”
听他说起这事,师师眉头微蹙:“嗯?”
“师师又不是不懂,近来半月,朝堂之上诸事纷纭,秦相出力最多,相爷私下奔走,拜访了朝中诸位,与我家二伯也有碰面。师师在矾楼,必然也听说了。”
“确实有听说右相府之事。”师师目光流转,略想了想,“也有说右相欲借此次大功,一步登天的。”
“说这话的,必是奸恶之人。当然,秦相为公也为私,主要是为太原。”陈剑云说道,“早些时日,右相欲请辞相位,他有大功,此举是为明志,以退为进,望使朝中诸位大臣能全力保太原。陛下信任于他,反倒引来旁人猜忌。蔡太师、广阳郡王从中作梗,欲求平衡,对于保太原之举不愿出全力推动,最终,陛下只是下令陈彦殊戴罪立功。”
“那……剑云兄觉得,太原可保得住吗?”
陈剑云一笑:“早些日子去过城墙的,皆知女真人之恶,能在粘罕手下支撑这么久,秦绍和已尽全力。宗望粘罕两军会师后,若真要打太原,一个陈彦殊抵什么用?当然,朝中一些大臣所思所想,也有他们的道理,陈彦殊固然无用,此次若全军尽出,是否又能挡得了女真全力进攻,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太原,反倒全军覆没,来日便再无翻盘可能。另外,全军出击,大军由何人统领,也是个大问题。”
他顿了顿:“若由广阳郡王等人统兵,他们在女真人面前早有败绩,无法信任。若交由二相一系,秦相的权力,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