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来,一待事了,本官必定奉牌匾,敲锣打鼓,亲自送来府。但粮价跟郭家也是有关系的,我知道郭家有粮,汾州一带的粮食,以你们郭家为首,你们不卖,大家都在看着,这样不太好。”
“大人冤枉啊,他们不卖跟小老儿有什么关系,大人您……小老儿都已经出了这么多粮食了,大人您……没这个道理啊。”
“道理看怎么说了,你不吝施粥,却决不卖粮。国朝是有法令的,囤货居奇,私抬价格,我可以办你,但我看郭家有一份善心,本官向来尊重善心人,因此只好亲自来说。”
李频目光温暖,那老人犹豫半晌,终于咬了咬牙:“大人,这……这说不过去的,什么囤货私抬价格,大人,小老儿没有将粮食放到外头去高价卖,这就不算私抬啊。而且粮食……小老儿家大业大,很多人跟着吃饭,家里放点粮食,都是为了备荒年,而且这粮食也有家里各位股东、族人的份子,大家不点头,小老儿怎么敢私自拿去卖啊。大人体谅啊……历年灾荒,也没有官府非逼着卖粮的啊,大人,小老儿愿意捐粮、捐粮……”
不许囤积居奇,抬高物价,其实这是在哪朝哪代都有的法令。只不过世界存在的向来不是法令问题,而是法令能不能出京,能不能施行的问题。例如赈灾,大部分人都知道,只要严肃法律,将贪赃枉法的家伙全都办了、杀了,甚至于只办一批、杀一批,也能杀鸡儆猴,问题在于这种犯众怒的事情,根本就没人敢做。
武朝鼓励商事,市面也就比较自由,价格波动,许多时候都是任由市场调节。到了这种时候,官府往往拿囤积没有太多的办法,当然,最本质的问题也不在于没办法,而在于当官府也成为利益链的一条时,要靠严查狠打遏制住这种事情,基本也就没什么可能。这也是秦嗣源等人知道这次饥荒靠吏蛮干打不下的原因。
不过……遏制住整体不可能,要动其中的一两个,李频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我不要你捐粮,本官不是门要饭的,而且损了你的利益,这也不好。”李频拿起茶杯,“本官要的是双赢,价格贵一点,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要有粮卖啊,二十五两一石,十倍的价格,你赚得多,本官也开心。为官者,毕竟就是要富民嘛……”
“大人,小人愿捐五百石……”
“不要再跟我打马虎眼!我不要你的粮!”李频加重了语气,随即又落下来,“本官刚刚到任不久,对地方还不是很熟悉,但要查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你们操控粮价在涨,一直在囤。我不是不给你们赚钱,但不要赚得这么过分!本官知道,你的后台,就是左家,但本官要办你,他们也保不了!”
那老人脸色一白,随后陡然跪下了:“大人!大人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逼小老儿啊!小老儿、小老儿一生行善啊,但粮食,它是做生意的事情,小老儿这家里有股东、族人在,小老儿不能乱来的。而且大人您也知道左家,还有这河东路的其他人,小老儿要是真的出粮,会犯了众怒,郭家也就完了啊,大人……”
李频放下茶杯,吸了一口气方才站起来:“是啊,你们是行善,我知道,左家的家门外,等喝粥的人比你家多两倍有余。本官有位朋友说得很多,你们都是大善人,从来不想死人,因为如果死人,他们就会冲到你们家里来,杀你们的人!抢你们的东西!你们不想死人,你们只是想把天下人都变成外面那个样子,然后你们愿意施粥施饭,养着他们,吊他们一条命!你们真是大!好!人!”
他的话语之中蕴着忿怒,却也有些无力:“本官的权势,只恨是办不了左家,但办你绰绰有余。还有几天的时间,郭老爷,你想一想吧,我知道你怕左家,但你马会学会怕本官!因为再过几天,你不卖粮,本官要抄你的家。郭老爷,告辞了。”
“大人,你不要这样!大人,我们可以商量!大人哪……”
那老人叫喊着,但李频已经起身大步往外去了。待到出了门,马车渐渐驶远时,他掀开车帘,朝后方灾民聚集的情景望了过去,然后收回了目光,低声开口。
“盯紧这里,不要出麻烦……”
*****************
李频离开之后,郭明礼也迅速离开了家,前往晋州左家所在。马车疾行,第二天这位身体依旧很好的老人便抵达了左家的宅子,不过他找的并不是作为左家家主的大儒左端佑,对于屯粮,左端佑或许了解,但他本人的态度,是并不喜欢的,只是家大业大,他也管不了这么多。
真正在郭明礼头的,乃是如今的左家三少爷,左继兰。
左家是个大族,除了左端佑掌控全局,还有众多的族人、叔伯兄弟。左继兰乃是左端佑的亲生儿子,如果没什么意外,未来的左家家主,将在他与二少左继筠之间产生。这几年来,左继兰掌握左家的不少生意,给众多族人赚了钱,此次饥荒渐起,也正是他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
听郭明礼说完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