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了一阵,然后那片大大的白云飘走之后,又晴了起来,下午的阳光照下半个汴梁城。云竹拿着收起的衣服经过院落时,看见锦儿正坐在屋顶边缘的一个角上。身下垫的是瓦片,并拢双膝,托着下巴望向院外,身体微微晃动。看来有些怡然自得,却不知实际上在想什么。
“喂。”云竹轻轻唤她一声,“当心跌下来啊。”
“……云竹姐,不会的。”锦儿扭头看清楚来人,随后才笑了起来,事实上问题也不大,她身材灵巧,以往的舞蹈技巧中也掺入了一些杂耍的元素,于舒展和协调身肢,掌握平衡上颇为厉害,能够轻巧地爬上去,便不至于狼狈地摔下来。
“这里看得很远呢。”
锦儿笑着说一句,然后在那儿站了起来,看着远远的地方,街道、周围的几个院子,然后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扬起了头。少女的身形极好,双腿本就修长,此时张开双手站在那儿,曰光从檐角斜斜地照射下来,风吹动鹅黄的衣袂,也将单薄的衣裙吹得贴在她的身上,一时间看来,曰光之中,犹如凌风欲去的仙子。
“当心,我替你找个梯子?”
“不用。”
云竹摇头笑笑,进去房间里,过得片刻,锦儿便也下来了,蹦蹦跳跳地进来,帮云竹叠好了几件衣物。这次北上,连锦儿的丫鬟扣儿都没有跟来,因为可用的人不多,不久之后竹记的人员北上,是要留下扣儿带队的,不过身边的些许事情,云竹自己也是能够一一做好的了。
她外表虽然柔弱些,但自青楼出来之后,许多东西都慢慢的学起来,宁毅与她初见时,她连鸡都不会杀,但后来这样那样的也就会做了,到竹记开得大了,就算已经没什么需要她动手,但自己能做的些许小事遇上了,也就不使唤丫鬟。在她而言,已经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了,也就无所谓留着那些做派,许多小事,都该自己学着做一做。
当然,有时候宁毅看见这些,知道那坚韧与自觉的心姓早已留在了她的身上,而曾经的淡泊的心姓与清雅的气质也早已镌刻在她的身心之上,不管去学着旁人做点什么,她怕是也变不成一个村姑的了。
锦儿则会得少些,只是云竹做时,她便跟在后头打打下手。在江宁城时,身边的胡桃夫妇也好,扣儿也好,往往都被安排了事情。有时候宁毅过去,只有云竹锦儿在一起,云竹烧菜做饭,锦儿会来炫耀她帮忙劈了很多柴。宁毅也是很无奈的,把一根木头劈成同样大小的等份,也不知道是在劈柴还是在做木工,匀称好看但又不见得好烧,帮忙烧火往往还把自己的脸给熏黑掉。
有一次丫鬟出去了,两人在家中杀鸡,云竹已经熟练了,锦儿在旁边打下手,结果鸡血把两人都给喷了半身,鸡飞狗跳狼狈不堪。宁毅恰巧路过时,锦儿的脸上还沾了半脸鸡血鸡毛,那只原本死到一半因为活力爆发的可怜的鸡还在混乱中让锦儿拿棒子打扁了,惨不堪言。最后不敢吃,只得让宁毅将那只肠穿肚烂的鸡给收拾起来,河边挖了个坑埋了。还用木头立了块小碑,两个女人在旁边跪着拜那只鸡,让它不要回来报仇。
当然,两人并不知道的是,宁毅是从来不信鬼神的那种人,从两人家中离开之时,在路边看着那个小坟忍不住站了片刻,然后忍不住踢了一脚,把木头碑踢到了河里,扬长而去。只是走出几步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好,回头到河边把木头捞起来顺手插回去。觉得自己也染上了元锦儿的蠢病。
离开江宁时,那个小坟还埋在小楼旁的河边,不知道两人有没有跟它告别了才走。
但不管怎么样,两名有着类似生活轨迹的从青楼之中出来的女子,还是那样相依为命地生活下来了,有时候有些糗,有时候有些好笑,有时候则开心到旁人羡慕的程度,或许也是因此,宁毅才会跟锦儿说“我们俩跟云竹,很难说谁更亲密些”。
但无论如何,此时情同姐妹,或许比姐妹更亲的两人,还是有了些许的芥蒂。这芥蒂的主因来自锦儿,她有点心虚,有些事情,不敢跟云竹提起来,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收好衣服之后,两人无聊地去到文汇楼前方二楼大厅喝茶,要了个屏风隔开的、靠窗户的小隔间,吃点点心,说点小话,云竹坐在窗户边往外面的街道上看,有一次探出头去,因为看到了一辆可能是这边赶出去的马车,后来发现赶车的并非东柱。
“不是啊……”
“他去看那个李师师了啊,这个时候还没回来,云竹姐你也不说他。”
“李师师与他小时候就认识啊……”
“嘁,他也说了,住一个巷子里,恐怕连话都没说过的那种,这也叫认识……那个女人是京师第一名记啊,云竹姐。这种女人最喜欢什么才子佳人的事了……”
既然已经提起来,两人才对此说了几句,对于宁毅跟李师师,锦儿觉得有问题。当然这两天只要涉及宁毅的事情,她都觉得有问题。而且宁毅早上走的时候好像跟小婵说了,中午就会回来,结果这个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