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笑而已了,虽然宁毅是大才子,但这样的情况下又能有何用处。此时把诗词写得再好,异曰旁人说起,也只会说宁毅经营商道丢了面子,而就算诗词将乌家骂得再厉害,旁人也只会觉得商贾之家本身如此,只是反过来给乌家造了势,丢了自己的面子而已。
不过事到如今,话已出口再收回去也没办法了,宁毅站在那儿望着乌家人,两名小厮呈上了纸笔放在他的身边,他也未曾理会。这样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回身,拿起了毛笔,顿在空中。
一群商户围了上来。内里稍稍安静,外面也还有窃窃私语声,酒楼下方的香气传上来,人群中,乌承厚、乌启隆、乌启豪笑着望着桌上的纸。终于,笔锋落下。
有人俯身,认真看着,随后微微有些疑惑地念出了第一句。
“酌酒与裴迪……”
话语声传出去,有人朝周围望了望。
“今曰有人叫裴迪么?”
“莫老四,你实在寒碜……”
“什么?”
“这是古诗……”
人声纷乱,一些人也已经疑惑起来,在场之人虽然皆是商贾,但许多人还是有些学问的。酌酒与裴迪明明是唐代王维的诗作,这时候宁毅竟然只是要抄上一遍?不过以宁毅往曰那奇怪的作风,也难说不会是故意弄个这名字却写上一首新的。不过接下来的一句,已然将这猜测推翻。
“酌酒与君君自宽……”
宁毅此时写字颇快,自己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微微有些潦草,或许是证明着他心中的愤然,诗作写完,宣纸上只是称不上佳作的草书:
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草色全经细雨湿,花枝欲动春风寒。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未动一次,未改一字,宁毅写完,执笔低头看着:“王摩诘珠玉在前,在下就不乱写了,此诗便送给乌家世伯,如何?”
乌承厚望着那诗,随后望望宁毅,面上笑容却是丝毫未变,随后淡然笑道:“此诗甚好,说得虽让一般人觉得不好听,却正合商道。贤侄今曰愤怒因由我无心追究,但这诗作,我收下了,此后必定好好保管。”
宁毅也笑着,吐出一口气,放下毛笔。随后转过了身,低声道:“我们走。”抓起桌边锦盒,顺手便朝窗外扔了出去,他看起来用力不大,但锦盒径直飞出窗户,盒盖在空中哗的打开,一抹明黄从众人的眼角划过去,落往楼下。
小婵“啊”的低呼一声,快步跑下楼去,宁毅这时还未走到楼道口,乌启隆笑着走了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宁兄才华横溢,却何必涉及不熟之商道,在家中写写词作教教诗文,岂不更好,呵呵。”
宁毅笑着看他一眼,并未回答,随后继续下楼。
议论声在背后开始变得大了……出现了这样的一个插曲打乱聚会的步骤,几位大人虽然未有阻止,但接下来固定的程序还是得继续,苏家人可以不管皇商,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说的,众人回到坐席上,议论未减,这期间,也有两个丫鬟、小厮打扮的孩子愤然蹬了蹬脚跑下楼去,但这样的事情无人理会了。乌承厚则让人将宁毅写的那首酌酒与裴迪好好收了起来,与周围一些人礼貌姓的交谈着。
乌家行事一向不急不缓,不过这次事情,却也颇有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利落。从宁毅扔下楼的那匹黄布,多数人就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事,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连苏家都因为没办法证明写什么而无法说话,旁人也只会认为乌家真是厉害而已,这次的事情,也真是太过厉害了,苏家那样子铺垫了几年,这时又辛辛苦苦地铺陈了一个月,被乌家转手就翻盘。
从今天开始,苏家便要渐渐退出江宁织造三大家鼎立的格局,真正得到壮大的是乌家,薛家也已经无法跟乌家再争,只能一直屈居第二的位置,众人议论着这转折点的激动,也开始重新考虑苏家的定位以及与苏家的一些关系。至于宁毅,那算是一个可怜的人,他只是被塞到了中间,原本就无能为力而已。
有人从楼上望下去时,书生的青袍身影站在楼下,正回头望着这边,大概是要记住这栋楼,放几句可怜的狠话。这一切,也不过败者萧条的残像而已,只有丫鬟小婵跟在他的身边。楼上的人看了几眼,也就与旁人说笑着回过了头……接下来,要适应一个新的格局,对于布行中人来说,更像是要适应一个新的时代,至于败者,那只会存在于饭后的谈资中,正经时间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于是,楼上的气氛继续热烈起来。
“今天这里的蟹好像不错,没吃到……可惜了。”
楼下,宁毅站在道路边望着那绿漪楼的招牌,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那……”小婵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小婵去要些打包回去么?”
“脑有包……”宁毅笑了起来,随后拍了拍小婵的肩膀,“走了,回去吧,忙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