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松子糖他只吃过一回,是村长家的孩子拿出来给小伙伴们炫耀的时候他正好打猪草回来看到了,几个小孩儿撅着屁股用砖头把一块小小的松子糖敲成碎粒,然后一人一小粒含着吃,孙铁山看小妹馋的直流口水,便也上前讨要了两粒碎粒。
苦吃多了,哪怕是一点点的甜,在孙铁山心里也变成了无穷无尽的甜意,到现在都让他记忆犹新。
而现在,谢先生给了他整整一荷包的松子糖,就连这个荷包都看上去那么漂亮!
孙铁山站在谢静姝面前,头一回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黑黢黢的小脸上是最纯粹的感激和高兴,连连给谢静姝道谢,欢欢喜喜地捧着糖走了。
谢静姝回去后,就和沈江霖说了此事,她开心自己发现一颗好苗子的同时,又是感到十分的可惜:“张铁山已经八岁了,再过两月都要九岁了,如此资质,若是生在富裕之家,怎么会蹉跎到现在才开始读书?”
京中官宦子弟开蒙早,三岁之后就会随着家人识字,等到了五岁便会开始正式读书,读到七八岁就要择名师来拜了,尤其是张铁山这样聪慧的,若是落到了官宦人家家中,早就当宝一样供起来了,哪里会到了今日才发现这个孩子的不同之处。
沈江霖听完之后却是摇了摇头,并不赞同谢静姝的想法:“八岁还小,一切还未定性,有你这样的良师指点他,以后他定然是差不了的。他比之你来,又何其幸运,能早早遇到一个赏识他的人。”
沈江霖一边说着一边握了握谢静姝的手,两个人沿着后衙小径上来回走着,没有了荣安侯府别致的花园亭台景观,但是饭后消食散步的习惯两个人却没有丢,一面走一面交流着今日两人的所见所闻。
谢静姝听罢沈江霖的话,心里头触动更深。
沈江霖说的没错,对于张铁山的惋惜,何尝不是在张铁山身上看到了幼年时期自己的影子,只是她比张铁山幸运的是,她出身在官宦人家,不曾为了吃穿用度发愁,能够轻易获取知识和书本,但是依旧是一路走的跌跌撞撞,直到遇到了沈江霖,她才真正的一点点找到了自己。
沈江霖总同她说,“你要做你自己。”
初时谢静姝不懂,她本就是她自己,又为何要做她自己?
而今她已开悟,人世间最难的事情,就是做自己。
有多少人浑浑噩噩、一生屈从,从来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没有机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江霖让她做自己,已然是对她表达了最深的爱意。
童年时期被漠视的创伤哪怕二十来岁再回望,依旧让她心潮起伏,她回握了沈江霖的手,那只手骨节如玉、干燥温暖,一如它的主人一般。
见谢静姝有些沉湎过去郁郁不乐,沈江霖切换了话题温声道:“张铁山这个孩子是个可造之才,若非你这个伯乐,恐怕还要埋没下去,你预备以后如何教导他,正式收他为徒吗?”
谢静姝愣了一下,她虽然在“慈幼堂”同样担着教习的事情,但她主要是制定方针策略、编纂各类教材,因着谢静姝博览群书、不管是传统文学还是算术天文都有涉猎,她依着这里学生的情况,进行课程的调整,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
但是针对像张铁山这样的孩子,谢静姝原本没想过收徒,只是想到以后多关照一些而已。
谢静姝有些不确定道:“这是不是于理不合?”
她在“慈幼堂”中被称为“谢先生”,但那些不过是孩子们的尊称,如今都还是孩子,河阳县中男女大防也不严重,无人会说什么,可若是她收了张铁山为弟子,这几年尚好,等年纪大起来了,恐怕会遭人闲言碎语。
沈江霖冷笑一声:“理?什么是理?古人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为人师表只讲道与术,可没说这师父还必须是男是女。你如此为这些孩子,为师又有何不可?若是有人挑你这个理,那便是他的愚不可及。”
与沈江霖成亲日久,谢静姝已经对沈江霖的一些惊世骇俗之言接受十分良好了,甚至谢静姝经常觉得,沈江霖总能说出一些她心里想说却又不敢说的话。
“若是收徒,我想再看看张铁山的妹妹,兄长如此聪慧,说不定妹妹也有过人之处。”
沈江霖点头称是:“收徒还是要看眼缘,不要贸然收徒,品性、脾气、才干都要和你心意才能收下。”
沈江霖细细说了收徒的一些注意事项,谢静姝一一听了,有沈江霖和唐公望这样的师徒关系在前,谢静姝对有自己的亲传弟子一事,也开始认真思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