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庭风此人,杨允功只是上次在贡士觐见陛下的时候,看到了真人,但是两人之间通信却是有过一段时日的。
陆昌言算是杨允功的亲信之一,是他多年的老部下。
当年陆昌言准备乞骸骨回乡的时候,杨允功还私下里劝过他,让他若是病痛能忍一忍就忍一忍,那个时候他的首辅之位坐的还没现在这么稳当,很是需要陆昌言这个得力干将在一旁辅佐。
陆昌言为了他,在位置上又做了两年,一直等到他的势力全部稳固了,实在病痛难忍,腿脚膝关节疼到根本跪不下去的时候,才真正卸了职,回了乡。
这些年陆昌言什么都没有求过他,唯有他孙子的文章经常寄过来让他指点指点,忠实老部下这么一点小小请求都不帮,这实在有违当年他们之间的情谊,哪怕公务再繁忙,哪怕顾不上自家孩子,他也要帮着陆庭风改文章,写批注。
好在陆庭风这个孩子学什么都一点就透,这么多年,两人虽未见过面,但是杨允功算是陆庭风的半师。
陆昌言本身学识就很扎实,他也知道自己做了首辅之后每日有多忙,但是他依旧每隔半月就送来一封书信,从不间断,为的究竟是什么,他们这些明白人心里都懂。
陆庭风是此次会试的第二名,原本杨允功曾断言,陆庭风的火候已经完全到了,得个状元不在话下,可是想到刚刚那份卷子,杨允功皱了皱眉头,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杨允功心中暗暗喟叹,陆庭风写的也是极好的,虽然治理之策上面,并没有刚刚那一份这般全面,但是文章结构和用词方面,明显就是陆庭风这篇更好一点。
若是内容,前一份胜之;若谈文章,此份为佳。
杨允功多年的老狐狸了,一读陆庭风的卷子,再想到刚刚那份卷子的水平,那弥封的卷子仿佛已经是明牌了一样,他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刚刚那份他看过的,应当就是此次会试的第一名沈江霖的卷子。
既说到沈江霖,又不得不牵扯到他的师父唐公望,当年也是自己的部下,只是唐公望和陆昌言截然不同,他从不参与党争,只求问心无愧,是个绝对的清流,偏偏此人很是圆滑,像个泥鳅一样滑不丢手,你找不着他的错处。
有时候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唐公望很是坚持自己的政见,那些年来没少给自己找麻烦。
一个是亲信老部下的孙子,经常受自己指点,以后拿来就可以用的自己人;一个是经常和他持反对意见的难缠下官的弟子,两人之间孰轻孰重,立分高下。
若是陆庭风的卷子差了太多,杨允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但是如今么,各花入各眼,只是公平竞争罢了。
能够写出那般数据翔实、地理位置一一点明,几乎立刻就能拿过来用的策论文章,难道沈江霖就不能写的更加花团锦簇一点?不能多修饰一点?文章造诣就比陆庭风低了?
只是很多事情,大家不点破而已。
杨允功拿出朱笔,在陆庭风的卷子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笑着说了一声:“好!”,然后便又传递给了下一个人。
杨允功的这声“好”,声音不高不低,正正好好大家都能听到。
首辅大人都说“好”的文章?
吴乃庸刚刚批完沈江霖那份卷子,也是在上面画了圈,闻言接过杨允功手里头的卷子:“我倒是看看,是不是比得过我刚刚看的那份。”
杨允功笑道:“各花入各眼,大家只以自己的评判为准。”
说罢这句不再说什么,继续看下一份卷子去了。
吴乃庸看完之后也是点了点头,吴乃庸是真心喜欢这篇,刚刚那一篇他觉得虽然好,但是文字太朴素了一点,而且太多的数据罗列,难免让他看的有些头昏脑胀,吴乃庸实在不擅长处理和复杂数字相关的文字,故而手上这篇化繁为简、语言又精妙干练的,更加得到吴乃庸真心的推崇。
他干脆地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对着杨允功道:“这篇确实好,首辅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都是相处这么多年的同僚了,虽然文人都爱装,旁的人或许听不出这语气里些微变化,但是他们这帮子人却是能听懂,吴乃庸没有说谎,是真心实意的恭维。
沈江霖的卷子在前,陆庭风的卷子在后,沈江霖的卷子上随着第一、第二个圈之后,每到一个人手里都被画了一个圈,陆庭风的亦是如此。
一直到沈江霖的卷子传到最后一个人手里,那上面已经有了七个圆圈了。
而另一份被首辅大人开口赞过的文章,尚且还在上一个人手里。
此人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刘守亮,他混了这么多年总算混上了从五品的侍读学士的位置,虽然说翰林清贵,但是能熬上去的也实在不多。
这是刘守亮第一次参加殿试选拔,能和内阁的几位阁老同坐一桌,实在是荣耀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