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身后没有回应,唯有肩头忽然压下重量。
阿五的身子骤然一顿,惨白浑浊的眼眸看不清一丝光度,两手重重砸向这少年的肩膀,尖利的双牙伴随着恶狠狠的一声“哧”,混着血水便重重向他脖间咬去。
广陵王世子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他胃中翻江倒海,牵扯住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连带着眼角都在微微的疼。
出剑和收剑几乎只是一瞬之间,随即便半跪去地上,伛偻着腰,疯狂呕吐。
大雨淋湿了他全身,粉色的襟袍沾染了腥气的血,他用力擦了擦却也没擦掉。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世子才站起身,回过头去盯着那地上的尸首一眼,沉默许久,才用十万分厌恶的声音道:“我永远不会喊怪物师傅。”
“我说的,我永远不会喊你师傅。”
他说完,抬手又去擦眼,雨水打湿他脸庞,如他自己不会落下的泪。
“阿五要的是灰飞烟灭,但他这个小徒弟,到底也没听他的话。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许是知道阴山观可以替僵超度,走了一夜,也要将人送来。”
小娘子怔了良久,半晌方道:“阿五师父,原本便是没有名字的吗?”
“阿五也是他自己后取的,原先还叫过阿一、阿二……本是为了方便时常与我师父通讯,便这么一年一年喊了过来。”老道长言至此,笑了一笑:“说来倒也独特,这世间有人无名,无名者亦可处处为名。”
李秀色看着面前小坑上没有名字的木牌,心中倏然有些酸涩,只是在想,倘若他仍能在世,名讳该被取成了多少呢?
酸涩之余,又忽而想起那日她与颜元今骑马时,听他风轻云淡地说起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那语气仿若是在一个再自然不过的日子中,发生的再自然不过的事,可是却从来,没有听他有只字提起过那日的大雨。
“阿五为何会因救世子受伤,是谁伤了他?”
“普通的飞僵罢了。”长齐道:“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夜晚,正叫这夜练的师徒碰上。阿五死后,观中派人收僵,还在那飞僵住所遇到了世子,这是我观中弟子第一次行事时碰到这世子生生抢人,我那弟子险些都被他砍了半个胳膊,这小世子心性不稳,心中似有些执念,若非是我当时赶到,只怕不仅是那飞僵守不住,他那般拼命,也是凶多吉少。”
难怪这广陵王世子这么喜欢和道观抢尸,原是从小便结下的梁子。李秀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许久才又道:“阿五师傅既非观中人,又并非什么世外高人,他法力既不高深,观中为何会派他做颜元今的师父?”
长齐笑了下:“这便要问我的师傅了。”
总是听这老道提起自己的师傅,李秀色实在有些分不清,问道:“您师傅……”
“也便是道机的师尊,”长齐道:“道号度衣真人。”
度衣。
李秀色觉得这名号有些似曾相识,猛然想起那济世观中救了卫道长命的小老头乐双,那老头改名前的道号是换作度裳真人,原来他们彼此是师兄弟。
“度衣为何要选中阿五,还有……他为何要替世子寻师?”李秀色只觉得心中忽而又有些怦怦跳起来,像是某种未知又让她不断猜测的秘密在随着升起的月亮逐渐由朦胧变得清晰。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迫不及待的好奇:“……那度衣真人,究竟和世子有何渊源?”
*
卫祁在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木色的床梁,帘边有两双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一双眼的主人先道:“动、动了,眼皮掀、掀了!”
另一双显得淡定许多,贴心道:“并非掀了,这是醒了。”
“……哦哦!”道灵急忙要替师弟继续敷药,卫祁在愣了片刻,猛然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头疼欲裂,捂着额间,神色有些茫然,打量起四周:“我怎么会在此处?”
顾隽道:“卫兄,你可还认得我是谁?”
“……”卫祁在看了他一眼,惊讶又不失礼貌地道:“顾公子,您又怎会在此处?”
顾隽放心地点了点头:“好在只是发了热,没有痴傻。”
卫祁在拨开一旁正摸上他额头的道灵的手:“师兄,顾公子,我不是正于玄牝阵中,为何会回到房中?”
“李娘子与顾公子将师弟你救、救出来了。”
救出来了?卫祁在眉头轻皱,道:“……不行,我必须回去。”
说着便要起身,可被子还没掀起又被人轻轻摁了回去,顾隽温和道:“卫道长,那二十八道,您已破完了十五道,这是旁人三个月的量。你这般拼命,当真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见卫祁在不说话,又道:“不急于这一时。倘若你当真有掌门之意,日后再继续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