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贺九如忽然发现不对,“既然他们怕你,而且打不过你,那你是怎么被他们抓住,关起来的?”
对于这个问题,殷不寿迟疑地思考了很久。
“不知道,”它说,“过去的记忆,我没有。”
贺九如:“噢……”
他有些怜悯这个傻瓜一样的家伙:“那你也怪可怜的。”
“什么是,可怜?”
“呃……就是,你很惨,我同情你,会对你好一点。”
“那你给我吃一口。”
“……不行。”
“那你给我吃银子。”
“不行!”
“你对我不好,你不可怜我。”
“……”
有生以来第一次,贺九如在殷不寿这里学会了翻白眼。
“那我换个说法,你很惨,我同情你,我以后不打你……唉你要干嘛?!”
“……啊!!”
“你刚刚想咬我的头吗?殷不受!你是想把我的头咬下来吗?!”
“你说了……不打我!”
“你要咬我的头我不打你我打谁!你再咬我还打我告诉你!”
一阵人仰马翻的混乱,贺九如喘息如牛,嫌弃地拍打着落在衣服上的漆黑口涎,殷不寿艰难地从被压倒一片的树丛里爬起来,彼此都很不高兴,气恼得谁也不说话。
冻结般的沉默蔓延在官道上,走了半夜,贺九如累了,打算停下来歇脚。他把货车停靠到山林间的空地旁边,自己清扫落叶碎石,取出垫子铺开。
殷不寿愤怒地看着他,这个出尔反尔的人,打又打不过,吃也吃不得,吊在嘴边还馋得心慌,它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无相魔恨恨地恼了许久,半晌,从身体里“呸!”地吐出一大包东西,滚到贺九如脚下摊开。
“啥?”
贺九如拎起来一看,顿时惊讶。
居然是宝楼园的兽皮毯子!
他从未摸过,盖过那么软,那么滑的兽皮制物,因此在有限的时间里,总把它摸在身上裹着,临走前,还颇为不舍地摩挲一下,原样放回。没成想,殷不寿竟把它吞到肚子里,带到这里来了。
“你……”贺九如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说乱拿东西是不好的?可它是邪魔,并不遵循人类的道德守则;说你怎么想到要拿这个给我?可它依然是邪魔,它心里哪里有“对人好”这个概念呢……
殷不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条简陋的毯子吞到肚子里,一路上带着,但此刻见到人怔怔复杂,似有懊悔之色的表情,它一下就舒坦了。
说了要对我好,结果又在我身上揍了一拳,现在后悔了吧!知道不该打我了吧!
贺九如愣愣地说:“你把它含得太久,毯子都掉色了……”
殷不寿张望一下,果然,原先红褐色的鲜艳兽皮,此刻都变成了奇怪的灰黑色。
“但还是谢谢你,”贺九如神色复杂,微笑道,“不问自取确实是不好的行为,可你能记着我喜欢这个,我……嗯,承你的心意。”
殷不寿吃了一惊——它又开始浑身痒痒了。
它在原地呆站片刻,本来想当着人的面把皮剥下来看看,然而距离火堆太近,到时候把火弄灭了,还得挨人的打,遂转过身去,一声不吭地跑到林中,自个儿窸窸窣窣地剥皮,急匆匆地翻找了一圈原因。
贺九如觉得莫名其妙,他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它跑回来,只得铺了床,自己先躺下休息。
那边,殷不寿把自己快翻了个遍,仍然没找到发痒的理由。
怪事。
它匆匆忙忙地去,心事重重地回,望见地上睡得香甜,身下垫着兽皮毯子的人,殷不寿缩着两颗狰狞的眼球,很不愉快地瞪了他许久。
都是你,它心中烦闷地嘟哝,都是因为遇到你,我才会多出这么个毛病的!
贺九如浑然不觉,一觉睡到天大亮。
他收拾铺盖,把那条毯子也叠放进货车最下面,叮叮当当地上路。走出没几步,他忽然问:“殷不瘦,你在我的影子里藏着吗?”
半晌,地下传来闷闷的回答。
“……嗯。”
贺九如眉开眼笑,神采飞扬地推动货车,重新回归官道。
暑热难耐,沿着通往梁京的方向一路前进,他总算在前头望到了一家酒肆,贺九如赶紧大步跨过去,向店家买碗凉米酒解暑。
“店家,这里往前,离歇脚的地方还有多远啊?”贺九如抹着额头上的汗珠,接过店主手里的酒碗,询问道。
店家笑吟吟盯着他,不知为何,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小兄弟,你要径直往前走,不作停歇,那也就罢了,你若要中途停留,那可要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