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颊,它口里竟还含着枚硕大滚圆的明珠,被月亮一照,越发光耀惹眼。
“发财了,小兄弟,”船老大浑身战栗,眼神狂热,“发财了!看看这个,我们发财了!”
贺九如慢慢捏紧拳头,下意识试图劝阻:“船家,逝者的金子碰不得……”
“死人的金子碰不得?怎么碰不得?!”船老大猛地瞪圆眼睛,眼白凸出道道血丝,“我说碰得就碰得!你不要是吧,你装什么圣人,你看这个,这个,这个……”
他手脚发软,抖索着扯下尸首上的金项圈,上头吊着颗指肚大的浑圆珍珠,“你还拼什么命,熬什么苦工?!这一颗珠子就价值百金!你不要?”
月色下,船夫的面颊诡异地肿胀着,口角溢出白沫,双眼血红,竟如入魔一般。
“人各有志。”贺九如后退一步,谨慎地说,“只是投江而去,实在算不得体面。大哥你想要这些金银,我自然不会干涉你的缘法,但求你善待逝者,上岸后挑选一处风水宝地,将尸首好好地安葬便罢。”
盯着他,船老大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他定定看向贺九如的面庞,眼中似是显出一线清明。
“你,你当真不要?”
贺九如摇头:“不要。”
船老大目露凶煞之气:“可你若说出去……”
“此事与我无关。”贺九如举起手,“你若是不放心,那我也没法给自己证明。只有一点,我走南闯北多年,没有点本事,断然活不到现在。你舀上来的尸骨,我与它非亲非故,干涉不到你的行动,只能说两句好话,央你到底给它一个体面归宿。但你要是想动手?行,那我们就比划比划。”
船老大沉默不语,像是被他镇住了。贺九如也不多话,转身进到船舱,靠着货车坐下。
此时,距离金河不到数里。
他听见后方帘响,船夫一声不吭,自去船头摇桨。一阵飞也似的破浪分水之音,贺九如闭目养神了半个时辰,渐渐听见岸边传来隐隐的说话声,敲梆子声。
金河城到了。
船靠岸,贺九如和船夫一起抬着货车上到渡口。他把剩下那钱银子递给对方,船老大叹了口气,并不肯要,只是低声道:“小兄弟……”
“船家,收下吧。”贺九如道,“我只奉劝你,千万别留着那具尸首的任何东西,上岸后,找个安稳地方葬了它,兴许还能……”
船老大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走吧,小兄弟,别说了,走吧。”
他执意不听,贺九如无法了,他不好横加干涉他人的因果,只能点点头,推着货车上岸。
清冷的月色照着船舱,同时照着被草席胡乱裹着的女人尸首。贺九如转身离去的刹那,那女尸蓦地睁开双目,爆出一对血红淤肿的眼球,怨毒地恨恨盯着年轻货郎的背影,等到船夫踏上船头,它很快又闭上眼睛,重新恢复成面目僵硬的尸体模样。
贺九如并不知晓身后的事,他推动货车,走在城外的小路上。行至深夜,城外皆不见摊贩,月亮孤零零地照着小路,他的余光忽而发现什么东西,就在旁边的野地里闪。
他一转头,四野白茫茫一片,唯独在路旁多出三间新坟。眼下坟包开裂,其间居然滚出了一连串,滴溜溜的雪花银两!
贺九如惊地将眼睛擦了又擦,确认自己真的没看错,从坟里滚出来的就是足光足色的大银子。
怪事……不能拿不能拿,走了。
贺九如才不可能去动死人的东西,他赶紧默默念佛,急忙离开这里。
到了城门口,还有许多如他一般等待进城的商贩,分门别类地排成了长队。他本来已经做好在这里等候一夜的准备,不料远方骤然响起连串的马蹄响,一队人马高举着火把,自道路尽头疾驰跑来。
“开城门!”为首一人大喊,“贵人莅临,开城门!”
贺九如连忙和旁边的商贩低头躲避,金河城的城门轰然开启,最后一名纵马而过的“贵人”转头望了排队的人一眼,转头对守城的士兵说了什么。
他走远之后,士兵大喊道:“贵人开恩,特许你们今夜不必等待!都过来吧,排队进城!”
贺九如心中一喜。就这样,他连夜进了金河城。
固然夤夜无人,贺九如走在街道上,还是能看出城中白天的富丽繁华。他正愁不知道睡哪儿,街道前头的一间大客栈便走出一个人,是提着泔水桶出来的店小二。
“哎哟,客官!”见了贺九如,小二眼前一亮,赶忙迎过来,“您可是要住店啊?”
瞌睡有人送枕头是很好啦,可是……
看了眼“宝楼园”的大招牌,贺九如面露难色,他可住不起这么好的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