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又为何要在此刻单为刘桃,单为魏兴伤悲感慨?
自责自省片刻,这位因为穿越未久,仍保留了现代人悲天悯人观念的大汉天子旋即明白过来。
只因安喜老卒,刘桃魏兴,还有另外几十名自己知根知底却在今日战死的龙骧郎,对于他这大汉天子而言是一个个具体的人。
而那些与他素未谋面却在战争中死伤的将士,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又或是一封战报里冰冷的数字罢了。
可这些概念,这些数字,又切切实实是某个老人的儿子,某个孩子的父亲,某个女人的丈夫,某个男子女子的兄弟。
一念至此,一时之间,这位刚刚大战得胜的天子,这位随龙纛前压千军前指而热血沸腾的天子,兴奋喜悦与激动热血都慢慢消褪下来。
不过到了这时,他倒觉得自己又像个现代人了。
不多时,几名虎骑从却月阵中带回一大桶蒸馏过的烈酒,抬到了天子龙纛之下。
随行的御医便遵天子吩咐,以蒸馏酒精』替魏兴清洗伤口,再以热铁烫之,草药敷之。
事实上,蒸馏酒精的器皿与蒸馏方法,两汉早就存在,只不过蒸馏酒并不受欢迎。
刘禅虽知道浓度75%的酒精消毒效果最佳。
也想了个办法,以反复蒸馏的高度酒精四份,外加一份蒸馏水,得到浓度近似75%的医用酒精。
但这办法究竟行不行,酒精浓度究竟如何,他却着实不敢保证,一个搞不好,浓度不合适的酒精说不定还有反效果。
但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随着酒精灌洗,看起来已奄奄一息的魏兴终于再忍耐不住,跟杀猪般惨叫哀嚎起来。
刘禅听得痛,看得也痛,扭头不去看他。
就在此时,那名被叫作季八尺的龙骧郎从虎贲郎组成的外围保护圈中穿行而过,走到龙骧中郎赵广身边说了些什么。
赵广又向刘禅走来,禀道:
“陛下,有个降俘自称是伪魏安西将军夏侯楙,欲见陛下。”
刘禅一滞,不相信:“夏侯楙?他怎么可能会在前线?司马懿怎么可能让他来前线?”
以夏侯楙尚清河长公主的主婿身份,司马懿估计早在决战前,就把他安排到峣关,或是直接请他从峣关出武关,回洛阳养生去了。
赵广道:“臣亦不信,夏侯楙年纪四十上下,但季舒适才说,那自称夏侯楙之人虽长得有几分贵气,却是年轻俊朗。”
刘禅忽然觉得有些意思,不再多想,道:“带他上来,朕倒想看他意欲何为。”
赵广唤来一名龙骧郎吩咐下去。
不多时,背后的却月阵方向,匈奴左贤王刘豹之子刘聪,正推着一名被绳索捆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俘虏朝龙纛走来。
而那长像年轻俊朗颇有几分贵气的魏国俘虏,在终于穿越重重护卫的虎贲甲士,成功来到那面属于汉天子的金吾纛旓下时,脸上原本倨傲不屑的神色却是微微一滞。
只见简单的屏风前,一身银白色甲胄依旧未除的年轻将军端坐在胡椅之上,静静看着他。
一顶银白色兜鍪被其人左手轻轻按在膝盖上,腰间佩剑剑柄亦被他右手轻轻按住,宁静自然,大有一幅不怒自威之象。
片刻之后,其人却是以鼻冷哼一下,再度恢复了原本倨傲不屑的睥睨神色。
刘聪弃了其人走上前来,对着汉家天子躬身行了一礼:“藩臣刘聪见过陛下!”
说实话,刘聪亦是第一次见到大汉天子,一时间竟也如那自称夏侯楙的俘虏一般,被这位看起来年轻得不像话,又全副披挂刀剑加身英武得有些不像话的天子给镇住了。
刘禅微点下巴向其示意。
其人恭敬中有些自得,道:
“陛下,此人乱军当中,欲登台地西逃,为臣匈族数百骑追上。
“先是以财帛诱臣,见臣不从,才又说自己是伪魏安西将军夏侯楙,可许臣以伪魏高官厚禄,或是将来的一条生路。
“臣又不从,其人最后才说愿降大汉,欲见陛下,说可为陛下拿下峣关潼关,藩臣于是不敢擅作主张,便领其人来见陛下。”
如此言语,既是在述说事实。
也是在向大汉天子表明,他匈族刘聪并非会为了财帛与官禄这些东西而偷偷纵敌的人。
随着刘聪言罢,端坐胡椅上的汉家天子神情一凛,看向那显然没有降意的俘虏问道:
“你为何说自己是夏侯楙?”
那俘虏似是没想到汉家天子会如此直接,先是一愣,继而收起冷笑凛容相对:“你是汉家天子?”
端坐胡椅上的大汉天子对此问不置可否,片刻后徐徐开口:
“若说你一心求死,你却不能为国死命,慷慨捐躯,反诈称伪魏安西夏侯楙,以期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