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尸体,匈奴人的,晋人的,断肢残臂落在地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只能根据人头来统计死伤。
这一战,匈奴人大概战死了三千余人,晋军被夜袭杀死的有三千余人,此后对抗战死的又有上千人。在短短半个夜晚中,竟有七千余人死在了这个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也都人人带伤。用伤亡过半这个词来形容这场战事,丝毫不显夸张。即使放眼这一百年里的大型战事,也可以说是数得上号的惨烈了。
直到现在,李矩还负责善后打扫战场,不过其余各部已踏上了返程之路。
刘羡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咋舌,随即生出了一种侥幸感:能在这样的合战中活下来,自己不可谓不幸运了。
他随即又问李矩道:“可之后呢?击退了这几千匈奴人,他们在稷山不还有好几万人吗?这些人怎么办?”
李矩很快解答了这个疑问:“三天前,他们都投降了。”
“啊?”刘羡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死伤如此,双方可谓是血海深仇,匈奴人就这么轻易地投降了?在那一夜的印象里,匈奴人可是表现出了不惜一切伤亡也要力战到底的意志。
李矩对此也感到非常感慨,他叹道:“兄长,这都是郝散的意思。”
原来,刘羡在中间前令李矩命中的那个人,当真是匈奴后部帅郝散。这次夜袭,到最后的决死冲锋,都是他所决定的。但是在最后的这次冲锋,匈奴人内部争议极大,是郝散力排众议,主张再全力冲刺一次,如果胜了,自然就是大获全胜,如果败了,郝散的意思是,就让匈奴人直接投降,他甘愿领死。
也就是这样一种生死置之度外的作风,郝散打动了这些部属,发动了这样一次令刘羡终生难忘的冲锋。只是结果是出乎预料的,郝散本来已经与胜利触手可及,结果,他却死在了冲锋的半路上。匈奴人悲痛万分,在他死后仍然竭力战斗,但最终还是走向了失败。
战败后,匈奴人抢回了郝散的尸体,又在三天后,他们派了一百人来,抬着郝散的尸体,像是抬着二十万人的性命一般,向晋军主动投降。
而在这一战中战没的,同时还有卜稚、金休、刘休允、丘佟等十二名匈奴首领。与之相比之下,晋军虽然也付出了较大伤亡,但将领上没有什么损失,也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刘羡闻言,一时沉默良久。说实话,他对于这位匈奴首领,心中还是有几分欣赏和敬佩的。与孙秀不同,这位匈奴首领为自己的族人尽到了所有努力,甚至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即使是自己,恐怕也不能做得更好。
如果在和平岁月,刘羡觉得自己能和这个匈奴首领成为朋友,就像和刘聪他们一样,只不过是时代与命运让他们两人成为对手。但这也是可敬的对手,就凭胸口上这道距离心脏仅差半寸的伤口,就足以让自己永远铭记。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风波总算是结束了。
不过随着伤口的扯动,他随即想到一个问题:“对了,射伤我的是谁?你们知道吗?”
“是上次那夜追杀我们的太阿孤。”薛兴说,“我本来想找到他,杀了为县君报仇,可他在投降前,一个人独自潜逃了。”
潜逃了?刘羡有些可惜,他本想招揽一下这个神箭手。不过顺着这个话题,他又问及相关善后事宜道:“那这么多匈奴人,现在是怎么处置的?”
这回解释的是郤安,他身为县丞,对民政了解得更多一些:“这确实是一个难题,现在这件事正在由雍州刺史解系解使君来处理。”
“嗯,不是孙秀么?”
郤安看了李矩一眼,在他眼里,这还是一个外人,他不好表露出自己的不满,说道:“孙长史忙着报功去了。”
刘羡了然,在孙秀的笔端,肯定是没自己的什么事,大概此次胜利,艰难都是诸将的无能,成功都是他的英明指挥吧!刘羡也无所谓这种事情了,直接问道:“那解使君打算怎么处置。”
“那些贼首的尸体,肯定是要斩下首级,传首三边的,活着的人,解使君并没有怎么追究。”
这是理所当然的,眼下匈奴人虽败,但死伤不过两万人,还有近二十万匈奴人等待处置。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在自己死伤惨重的情况下,再把这些匈奴人逼上绝路。
“但余下的这些人,也实在太多了,要光靠征西军司来供给,根本不是办法。”
“所以解使君想了个主意,他打算把叛军中所有丧失了丈夫和父亲的孤儿寡母都挑出来,卖给各关中大族作奴隶。如此大概就能解决近四万人的去留问题。”
这是个非常残酷的办法,四万人直接被卖做奴隶,作为战乱的参与者,他们将会遭受怎样悲惨的命运,刘羡并不知道。但他能够想象得出来,其中肯定不会缺少对于人格的歧视。这是亡国奴的待遇,刘羡感同身受。
“那还有十五万人啊,这些人怎么处理?”
郤安苦笑着回答道:“解使君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