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接下来的时间,他按照事先的计划,拿着军令,一个营一个营的去搜罗弩机,可结果不尽乐观。原本张轨从长安调来了两千张弩机,都是力能破二甲的强弩,可稷山一战,溃兵们逃跑时嫌弩机太重,大部分弩机都丢失在战场上了。最后,刘羡仅仅找到了四百张弩机。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也意味着,可能有一千六百张弩机都落在匈奴人手里,这可是战场上的大杀器。刘羡不禁心生疑问,在这么多弩箭的威胁下,北宫纯的骑军真能击垮叛军吗?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就是弩机的箭是特制的,与寻常箭矢不同,匈奴人若是用光了战场上缴获的弩箭,也就没法再用了。
不过最需要解决的,还是士气问题。刘羡对此是束手无策的,他既没有犒赏士卒的权力,也缺少足够的威望,最多只能靠同甘共苦来感化部卒,可这并非是万能的,尤其是在吃了败仗的前提下,反而会容易他人误认为是无能。
还是李含有办法,在第三日一早,他就对全军宣传说,孙长史已经又从长安调了一万援军过来,此时正在路上,只要坚持把匈奴人阻击在河东十天,晋军就必胜无疑。
他说的是如此信誓旦旦,若不是刘羡事先被交了底,知道这是谎言,大概真以为确有其事。
但无论是真相还是谎言,只要人相信了,就能对现实产生切实的影响。消息传出后,营中士卒确实改善了精神面貌,原本还叫苦不迭的境遇,此时又变得可以接受了。到了第五日下午,全军恢复到了一个可以应战的水平,刘羡又与军中诸将再次碰头,确定了明日再次拔营的时间,以及遇敌交战的细节后,众人迅速告辞,抓紧时间准备休息。对于营中的很多人来说,这大概就是此生最后一次休息的夜晚了。
刘羡本来也准备早点休息,不过在他铺床的时候,张光忽然来找他,说道:“怀冲,我有东西要交付给你。”
他说的“东西”是六面八尺来高的军鼓,皆做工精细,外表华丽,在鼓面上还绘有栩栩如生的虎纹,如今摆在刘羡帐外,颇为壮观。
刘羡不解其意,问道:“这不是指挥用的军鼓吗?景武兄交给我做什么?”
张光笑了笑,解释道:“怀冲,你不是在中军嘛!虽然说好了各部相互配合,各自指挥,但总还是要有人居中调度,也需要鼓声激励士气。所以这些军鼓,就都交给你了。等上了战场,你可要护卫周全!”
“可……为何事先不跟我说呢?”
“唉,时日太短,忙得东西太多,一时忘记说罢了,你拿着吧!”
虽然张光没有明说,但刘羡大概也能猜出他们的用意。
根据上次合战的经验来看,匈奴人的战术无非是针对晋军的指挥系统,打一次中军突破。虽然孙秀直接弃军而逃了,但匈奴人确实也给了足够的压力,所以这次大家才决定分散指挥。
可如此来说的话,这些军鼓就成了烫手山芋,毕竟开战总还是要有军鼓来鼓舞军心,但在匈奴人眼里,这就是他们需要重点撕毁的突破口。在打了败仗后,其余人都不愿意承受这个压力,所以就送到刘羡手上了。
都到了这个时间,刘羡也不可能拒绝,但还有一件事是他要问明白的。
刘羡手指了指远处孙秀的营帐,低声道:
“这件事,孙长史知道吗?”
看张光露出尴尬的眼神,刘羡也了然了。
说白了,孙秀也是个嫉贤妒能的人。而接了这批军鼓,就是这次合战名义上的指挥,输了要下狱论罪,赢了要被白白抢功,确实是个极不讨好的位置。刘羡现在是早就得罪了孙秀,所以在大家看来,属于虱子多了不愁咬,干脆就让给自己算了。
好嘛!全军上下一大批四品军官,最后轮到自己一个六品县令当主帅了!刘羡既觉得荒谬,又觉得有趣。这使他不禁想起了高祖刘邦起义时的旧事。
当年陈胜起义后,沛县上下杀掉沛县令进行响应。举事的人中,官位最高的其实是萧何,他身为泗水郡的卒史,考绩是全郡第一,有资格到咸阳去做官。其次是曹参,他作为沛县狱掾,当时被称作是豪吏,颇有权势。相比之下,高祖刘邦也就曾经当过亭长,是萧曹的手下。可起义时他早就丢了官职,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流寇罢了。
造反之后,沛县百姓当然是想要推举官位高的人来担任新县令。结果萧何、曹参都感前途渺茫,惧怕造反失败以后,会被秦朝当做贼首明正典刑,都不敢担任。其余有官职有名望的人也大抵如此,你推辞给我,我推辞给你,结果绕了半天,最后大家达成了共识,让早就有死罪的刘邦来当这个替罪羊。
在场这些推推嚷嚷的人里,谁也未能料到,这就是刘邦辉煌军旅生涯的起点。
此情此景,与当年也有几分相似了。
想到这,刘羡也不再推辞,他对张光笑道:“只希望到时候,大家不要嫌我乱击鼓就成了。”
至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