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抬起头,极尽坦然的看向天子启。
“父皇呢?”
“父皇在儿这般年纪,曾希望先帝尽早大行,好让父皇早日即立吗?”
颇有些胆大包天的一问,惹得天子启又是一愣;
又是盯着刘荣看了许久,才莫名一笑。
深吸一口气,含笑长叹一气,道:“朕顾不上。”
“朕,顾不上想这些。”
“——先帝,是在很年轻的时候,便做了我汉家的天子。”
“朕到了太子这个年纪的时候,先帝也依旧还年壮——还能挥着藤条,从宣室正殿,一直追朕追到城门外的渭桥边上。”
“朕又知事晚些,在太子这般年纪,还想着再抡起棋盘,把哪个表亲砸死在宫内呢…”
自嘲地说着,天子启也算是委婉的向刘荣做出了应答。
——朕在你这个年纪,还小,不懂事儿;
根本没那个脑子,去想先帝驾不驾崩的问题。
能少挨先帝一顿板子,朕就谢天谢地了…
刘荣表示没毛病。
这确实就是当今天子启,和先太宗孝文皇帝——这父子二人之间的交流模式。
先帝想的,是什么时候再揪住太子的把柄,把臭小子再胖揍一顿;
而太子启想的,则是先帝追着自己跑的时候,要通过怎样的蛇皮走位逃过一劫。
只能说:那句“棍棒底下出孝子”,算是在当今天子启身上,得到了极为充分的验证。
抛开童年阴影什么的不算,曾经混迹关中三辅,恨不能把关中掀个底朝天的混世魔王,在先帝不遗余力的物理捶打之下,也总算是成了材;
非但成了材,甚至还和老爹一起,再史书上留下名为“文景之治”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于天子启这个委婉的回答,刘荣也是付之一笑。
却依旧没有作答,而是再度不答反问道:“现在回想起来呢?”
“现在回过头,去看当年的自己——或者说,是倘若能回到那个年纪,父皇,会不会期盼先帝早日大行呢?”
这一问,天子启明显答得更轻松,也更痛快。
“不会。”
“朕,非但不会希望先帝早日大行,反而还会希望先帝,能尽可能多活几年——活得越久越好。”
“至少,二十岁不到的朕,绝对不会希望先帝早日驾崩。”
言罢,天子启面上,已是不见丝毫笑意。
有的,只是令人心下发寒的郑重,以及那好似能看透灵魂的锐利目光。
见此,刘荣也明白今日,自己躲不过了。
非但躲不过,甚至还让天子启原本偏向于试探、调侃的一问,彻底变成了一次针对太子储君的思想觉悟考试。
于是,刘荣思考了许久,也措辞了很久;
最终给出的答案,也总算是没有辜负天子启,愿意耐着性子等这么久…
“二十岁时的父皇,必定不会希望先帝尽早大行。”
“——原因,不外乎主少国疑四字。”
···
“儿,至今还没到二十。”
“相比起当年的父皇,儿,更担心这四个字。”
“毕竟当年,父皇头顶上压着的,是已经避居深宫,不问朝政的薄太后;”
“儿头顶上压着的,却是曾险些将我汉家的梁王,扶立为储君皇太弟的窦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