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不苟的开口一语,引得刘荣不由得为之一奇,轻‘哦?’了一声,便对汲黯做了个‘请’的手势。
“愿闻其详。”
便见汲黯稍一沉吟,便继续道:“馆陶公主,是东宫太后与当今圣上之间的纽带、桥梁。”
“——在过去,这样的纽带有两条,一曰:馆陶主,二曰:梁王武。”
“只如今,陛下因册立储君一事,而和东宫生了嫌隙;”
“偏偏这嫌隙的要害,又出在了梁王身上。”
“梁王觊觎神圣而不得,就算不因此而怀怨,也无法再成为陛下与太后之间的桥梁。”
“故而,自殿下获立为太子储君,一直到东宫长乐易主——在这段绝对不会太短的时间里,唯一能成为东、西两宫之间的桥梁的,恐怕只有馆陶主了。”
说到此处,汲黯便适时止住话头,给刘荣留下了恰到好处的遐想空间。
——汲氏一族世代为官,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的卫国,汲氏先祖,便已经是能游走于卫国国君左右的人物。
至今足足七世,汲氏代代为官——无论是最初的卫国,还是后来的秦国、秦帝国,亦或是如今汉家,汲氏每一代都能贡献出至少一位可堪一用的官员,在朝堂中枢荣任卿、大夫。
荣任。
一个‘荣’字,便足以说明许多。
如此渊博的家学,尤其还是代代相传的‘做官心得’,自是让汲黯在很小的年纪,便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摸了个透彻。
如今,难得能在国朝储君面前对答,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停,对汲黯那传延七世的渊博家学而言,显然并不在话下。
只是刘荣本就不是真的在问策,对于汲黯如此熟稔的留白,刘荣自也就权当没发觉。
“所以在卿看来,馆陶姑母,能维护我汉家东、西两宫之间的关系;”
“而我作为太子储君,本就夹在两宫之间,自更需要同这个维系两宫的桥梁打好关系;”
“甚至不惜将那个比我小了十几岁,甚至都不懂什么叫‘夫妻’的表妹,娶回来做太子妃?”
略带讥讽的反问,却惹得汲黯面色随之一肃,旋即便沉沉点下头。
“臣,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眼下,东西两宫看似相安无事,但东宫对陛下,总归是有怨气的。”
“非但有怨气,而且还是很大、很难平息的怨念。”
“在这个前提下,作为东宫不情不愿、勉强册立的太子储君,殿下最明智的选择,是尽可能满足东宫。”
“至于以后如何,也总得有‘以后’,等那个‘以后’到来再去考虑。”
一听汲黯这话,刘荣当下便是眉角一挑:“卿觉得···”
不等刘荣后半句话道出口,汲黯便赶忙对刘荣使了个眼色,以提醒刘荣隔墙有耳;
待刘荣悄然住了口,方再点下头。
“——不得不防。”
“册立储君的诏书,是陛下去长乐要回来的。”
“但若是日后,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诏书从长乐送出……”
“届时,陛下就算想将那封诏书,再原封不动的塞回长乐,恐怕,也绝非易事?”
感受到汲黯这如临大敌的郑重,刘荣只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直勾勾凝望向汲黯目光深处。
许久,终又冷不丁咧嘴一笑,顺势将目光从汲黯身上移开,重新做出一副观览街景的架势。
只嘴上,也对汲黯这个还没被划入太子宫的属官,下达了第一个指令。
“听说汲卿,治的是黄老。”
“近几日,汲卿便多往长乐宫走走,陪皇祖母探讨探讨‘黄老无为’之道。”
语气淡然的道出一语,余光扫见汲黯若有所思的点下头,刘荣也终是会心一笑。
——作为已经定下的太子宫属官,汲黯额头上,早就被贴上了‘太子荣’的政治阵营标签。
而这个任务,便是刘荣对自己第一个属官,所布置的第一道考验。
通过了,那刘荣也不会吝啬:太子家令不敢说,一个元从班底的位置,却也是会给汲黯留好。
但若是通不过···
“对了!”
“——切记!”
“若卿去拜会皇祖母是,馆陶姑母也在,卿务必多加小心!”
莫名其妙的一声告诫,惹得汲黯下意识一皱眉。
待看见刘荣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不加以掩饰的急切,汲黯才莞尔一笑,旋即拱起手。
“殿下,勿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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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都,睢阳。
正值开春三月,冰封解冻,万物复苏。
短短小半年之前,尚还处于血战之中的睢阳城,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