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御榻之上,天子启又是一阵喘粗气,总算是将汹涌的怒火再度压了下来。
只那满是凶光的双眸,不偏不倚的落在身前不远处的恩师晁错身上,明显是非要晁错给个交代不可。
感受到天子启这恨不能活吞了自己的凶狠目光,晁错总是再怎么不愿,终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只是开口第一句话,便气的天子启怒极反笑,望向晁错的目光中,更是带上了满满冷意……
“臣认为,袁盎所言,不无道理……”
“与其通过削夺封土,来给刘濞提供举兵作乱的借口,倒不如……”
“额,倒不如先将刘濞,排除出《削藩策》所要针对的范围,将关东诸侯藩王分化瓦解,再逐个击破……”
晁错话音未落,天子启便已是被气笑,目光死死盯着晁错,一边笑,一边又再度干咳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殿内的咳嗽声逐渐消失,天子启那极尽讥讽的话语声,却更让气氛沉闷的三分。
“好啊~”
“好……”
“自先帝元年至今——明争暗斗二十多年,甚至都不愿同赴一宴、共食一席,见面就要撸起袖子、怒目而视的死对头,唵?”
“到了朕要削藩的关头,这二人,竟反是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更兄弟阋墙,同仇敌忾的对付起朕来了?!!”
···
“呵……”
“好好好……”
“好的很呐~!”
“卿,很好……”
面上挂着笑意,紧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这些话,天子启那已然生出杀意的目光,将面前的恩师晁错彻底锁定。
而在天子启身前不远处,随着天子启口中每道出一个字,晁错的头,便每低下去一分;
到最后,已是下巴戳着前胸,就差没把整张脸都贴在胸前。
至此,便是深知自己不好掺和,甚至不该开口的刘荣,也终于看不下去了。
“不曾得立为储,本不该在这样的朝政大事上轻易开口。”
“但晁内史此番作为,实在是让我感到不解。”
“便斗胆,请晁内史为我解惑。”
如是道出一语,刘荣也不忘侧过头,和皇帝老爹眼神交流一番。
——父皇别气,儿臣先问问;
问问晁错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玩意儿……
接收到刘荣以眼神发来的信息,天子启只竭力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怒意暂时压下稍许。
却也是冷哼一声,就势拂袖侧过身去,已然是连看都不想看晁错一眼,却也算是默认了刘荣的请求。
得到皇帝老爹的许可,刘荣也是深吸一口气,才暗下斟酌着用词,满是疑惑地抬头望向晁错。
“《削藩策》,是晁内史所献——而且是早在先帝之时,便再三进献的国朝大政。”
“对于《削藩策》,先帝最开始的态度是留中不发,不予置评。”
“后来,见晁内史再三进献,先帝也曾隐晦的评价道:时机未到。”
“——若不是父皇,以监国太子之身鼎力支持,晁内史这纸《削藩策》,恐怕早在先帝之时,便会被严词驳斥。”
“现如今,晁内史如偿所愿,父皇推行《削藩策》在即,晁内史,又为何临阵退缩了呢?”
···
“莫非晁内史不知:父皇推行《削藩策》,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收拾吴王刘濞——那至今已有近二十年,都不曾朝觐长安天子的乱臣贼子吗?”
“还是当年,晁内史只是借《削藩策》扬名于朝野,如今得位九卿之列,便不愿再为父皇冲锋陷阵了?”
这些话,刘荣不单是在替天子启问,也同样是在为自己问。
——太奇怪了。
晁错有今日这番举动,实在是太奇怪了。
方才朔望朝,见晁错关键时刻掉链子,刘荣还当是晁错向来如此,烂泥扶不上墙。
毕竟过去这十来年当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刘荣都只是太子宫里的皇长孙——尤其还是庶长孙,活脱一个透明人;
别说是了解晁错的为人、脾性了,就连见到晁错、和晁错互相打个招呼的机会,都得指望逢年过节时的重大场合。
先帝驾崩,天子启储君即立,刘荣才算是完成了从‘皇长孙’到皇长子的身份转变。
虽然身份提高了不少,但在朝政方面的话语权,却也还是和往日大差不差。
无论是曾经那个皇庶长孙,还是如今这个皇庶长子——只要一日未得立为储,刘荣便一日无法插手朝政之事。
直到方才,天子启因晁错临阵退缩大发雷霆,甚至都已然生出杀意,刘荣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对晁错的判断,似乎是产生了些许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