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气氛沉浸在这一份微妙的宁静之中,宋衍熠突然发问,声音虽淡,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听闻近日春闱榜单已出?”
他的话语中没有多余的起伏,但那双深邃如夜空的黑眸紧紧锁住她的脸庞,无形中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崔缊蓉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没有回避,而是正面回应,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坦诚,“是这样啊。”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包含了对未来的期许与当前处境的从容接受。
宋衍熠的目光如同深邃的夜空,静静地锁定了她的脸庞,嘴角边勾勒出一抹耐人寻味、似笑非笑的弧度:“听闻林晗这个名字,已赫然列于高中的进士榜上。”
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了精心雕琢,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
崔缊蓉的面容如静谧的湖面,波澜不惊,语气中满是温文尔雅的肯定:“林公子向来勤勉不辍,数载寒窗苦读,今朝终得以功成名就,实属应得之誉。”
她的话语恰到好处,既不失礼节,又不显得过分热络,让人找不出半点瑕疵。
他刻意挑起这个话题,心中暗藏机锋,想要捕捉到她内心哪怕一丝的波动,探究那个少年是否已在她心湖投下了一颗石子。
然而,她的反应平淡无奇,既无意外之喜,亦无特别在意,这让他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下,是他内心的一丝不快,如同被微风吹皱的一池春水。
他的眼神悄然转冷,言语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酸涩:“或许只能说他运气不差,即便作为最后一名也能侥幸搭上那荣耀的末班车。”
空气中似乎因此凝固,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醋意,连空气也变得微妙起来。
崔缊蓉的眉宇轻轻蹙起,仿佛是被这突来的寒意所触动,她勇敢地抬起头,目光直视他,话语虽温顺,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毕竟,谁能与你这位榜首争辉呢?你的光芒,本就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言下之意,既是对他的肯定,也是对他无谓比较的轻描淡写反驳。
宋衍熠闻言,心头不禁一阵窒闷。
或许是这一刻的对峙让他骤然惊醒——他与林晗,本就如同夜空中的明月与繁星,何需相提并论?
自小,“天才”这个词便如影随形,将他笼罩在光环之下,而今,这份赞誉早已让他感到厌倦不已。
对于状元的桂冠,他其实从未真正放在心上,那不过是他踏入权力斗争漩涡的一块敲门砖,相较于他所追求的广阔天地,实在太过渺小,不足挂齿。
此刻,在他的胸膛里,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感汹涌翻腾,那是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准确描述的异样情绪,既新奇又令人不安。
这是一种不愿轻易展露给世人的情感,因为它太过于私密,太过于柔软,与他平日里那副淡然自若、高不可攀的形象格格不入。
他在心里暗暗自问,为何会如此?是嫉妒?是不甘?还是……别的什么?
这份复杂的心情,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情感世界产生了深深的困惑与探索的欲望。
直到时光悠长,岁月流转,他才勉为其难地承认,那深埋心中的情感,名为嫉妒。
崔缊蓉原以为自己的言语会激起他愤怒的浪花,却不料迎来的只是一片寂静,心下暗自揣测,或许他并未察觉到她言辞间的那一抹嘲讽与酸涩。
或许因为他的伤势,让她感受到他平日锋利的棱角略微柔软,即便如此,伺候于他身边依旧是一项挑战。
她轻轻晃动着碗中所剩无几的药液,那几滴晶莹如琥珀般珍贵,随即放下勺子,声音平静而带着不容置疑:“喝完了,我这就收拾。”
正当她准备离开这充满药香的房间,背后响起宋衍熠冷淡而不容反驳的命令:“速去速归,替我更换药物。”
崔缊蓉心中涌起一丝不耐:“请个大夫来不行吗?”
她不禁暗自腹诽,为何事事都要指望她,是谁曾说,踏入这松鹤园,便是享乐与安宁的开始?
“难道不是吗?”
他的语调平淡如水,轻松得仿佛谈论的是旁人的事,与自己无关痛痒。
崔缊蓉心底暗自咬牙,她此番前来,原是为了一份安宁,如今看来,这哪里是做丫鬟,简直是身兼数职,辛劳无比!
她端着药碗,跨过门槛,恰好与匆匆赶来的谢秀林撞了个满怀。
“崔缊蓉姐姐!”
崔缊蓉脚步微微一顿,轻唤道:“秀林。”
“崔缊蓉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担心极了,原打算昨日就来看你,怎奈三夫人将我锁在房内,今日好不容易寻到机会溜出来。真没想到,花朝节上竟会有那样的意外。”
谢秀林话未说完,语带哽咽,双眼红肿,显然是整夜未曾合眼的迹象。
崔缊蓉静静凝视着她,语气沉重:“我也没想到会这样。那些强盗为何会盯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