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将徐阶挤到一旁,对着跟前的火车指指点点,朝皇帝眉飞色舞。
“其一,正如陛下所说,爆炸剧烈,不好控制。火药少加,车都转不了几圈,更别说带动磨盘等物了;火药多加,危险非常,尤其是缸,本身密封难度就不低,还要与阀、杆装配,间隙亦或者过度装配,效果都大打折扣。”
“其二,还是动力本身质地不行,以水驱动,源源不绝,中途无需人关照。如今臣这火车,尚且需要频繁添加火药,只能节省些许人力,却不能大肆替换。”
“其三,感觉控制上只是差强人意,像蛤蟆一样,戳一下动一下,哪怕解决了上述问题,能够带动磨盘,也只能一阵一阵地转动,出的货口感不行,影响市场。”
朱翊钧看着李诚铭侃侃而谈,心中只觉异样感十足。
阳明后学泛滥以后,虽然使得社会道德严重滑坡,但好处也不是没有。
所谓不破不立,在丢弃掉“君子耻于言利”的道德包袱后,人人都是搞钱的一把好手,贪污受贿,欺压良善。
而重新立起来的新学说,新道德,新政治环境,则狠狠地刹了一下这些恶劣而简单的搞钱途经。
现在能摆得上台面的新途经,就是八个字——皇权特许,开门经商。
而李诚铭现在的样子,一口一个汰换人力、影响市场。
简直就是勋贵朝资本家蜕化的全过程!
“至于改进,工匠们想了几个法子,首先是更换火药配方,火铳需要威力,才如此配比,火车则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李诚铭还在喋喋不休。
朱翊钧突然打断了李诚铭:“为什么非要用火药驱动呢?实在太危险了,朕与母后就怕表兄有个三长两短。”
李诚铭口中话语戛然而止。
皇帝上来就给他的“核心科技”否决了,若是李太后说这话,必然是纯粹的关心,但皇帝多半就不一样了。
出于对皇帝以往经常的“灵光一现”的信任,李诚铭当即请教道:“臣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陛下莫非另有灵机?”
表兄弟可谓心有灵犀。
朱翊钧旋即点了点头:“朕看着,不就跟吹鱼泡差不多?一头吹气进去,鱼泡鼓起,另一头放气,就推动了连杆。”
李诚铭思索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一旁的徐阶瞥了李诚铭一眼,这位李校尉还是没被政治腌入味,想事情一入神,说话下意识就随意起来了。
朱翊钧自然不会跟表哥计较这小事,自顾自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选用火药呢?只要能顶撞连杆不就是了?比如吹气呢?”
李诚铭叹了一口气:“不瞒陛下,这是臣最初的法子。”
“奈何风的力太小,机构集风困难,根本不足以推动连杆。”
工匠们都说,除非去到山上,用巨大的叶片,才有可能以风驱动。
这种限制对李诚铭来说就没什么商业价值了。
朱翊钧摇了摇头:“吹气吹气,未必得是风,水汽如何?”
李诚铭一怔。
水汽?
他眉头不由皱起,下意识就要反驳:“水汽之力,稍显孱弱……”
朱翊钧干脆打断了他:“表兄只说温和的水汽罢了。”
“内廷烧水,水汽往往只能顶起锅盖。”
“你我都知道,当初皇祖父炼丹,一个不慎,水汽能顶起炉顶,腾飞数尺!”
“二者力差甚大,却是为何?”
李诚铭听罢,立刻想起自己方才所说,缸体之密封云云。
几乎不用思考,脱口而出:“老道士的炉体密封定然极好!”
他一拍大腿,来回在房间中踱步:“对!对!这个法子好!封住缸,使劲往里灌烧开的水汽,自然能顶动连杆!”
“甚至频繁加料都免了,只需要在下方烧水。”
“不过水汽进去还需要排出来,这个应该好办,加一根向下的冷管即可,水汽遇之便化水。”
“这样的话,阀门恐怕得分进出控制了,具体怎么设计还得问问工匠。”
“陛下……”
李诚铭转头看向皇帝,只见皇帝以及一干太监脸色正黑,徐阶等一众官僚仰面忍笑。
坏!得意忘形说错话了!
李诚铭这才后知后觉。
他正要作出惶恐状下拜请罪,朱翊钧冷哼一声,主动揭过这事:“不过,机构、零件难堪大用的事,恐怕还是难以避免。”
蒸汽机可不是简单就能造出来的,工业工业,需要的前置科技可不少。
什么轴承,什么密封,什么耐高压金属,都不是一夕之功。
甚至关键理论部分,气体膨胀做功的系统研究更是两眼一抹黑,只能胡诌一点经验主义的东西稍加点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