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才有了眼前的少年皇帝,主动让藩王人妻认作父女的尴尬场面。
尴尬肯定是尴尬的。
明廷的君臣心照不宣,三娘子可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皇帝一句话出口后,已经冷场了数个呼吸。
三娘子上下打量皇帝,看着皇帝比她儿子还年轻的面容,几度欲言又止。
朱翊钧见三娘子眼神古怪,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颇有些感同身受的局促。
他轻咳一声,开口补充道:“顺义王将死,朕这是为忠顺夫人封号计。”
先别管尴不尴尬,也别问朕在算计什么。
你就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好处大大的!?
政治生物自有安全词。
三娘子一听这话,眼神当即清明了不少。
懵然的神色眨眼便改换,眉头下意识皱起,脚步悄然放缓。
俨然一副思绪百转,绞尽脑汁的模样。
朱翊钧见状,干脆站定在东厅之内,驻足观望起一干兵卒家丁射铳打靶。
大家都很有耐性,等着三娘子的答复。
砰!
砰!
“戚继光神枢营家丁卞时雍,铳中二者,官赏银三两,银牌一面,色纱一疋,折银一两,军赏银一两!”
打靶的铳声、赏银的唱名,一齐化作思索的背景音。
许久过去。
三娘子终于有了反应。
她转向皇帝,只一丝不苟躬身请罪:“承蒙陛下厚爱,只是……。”
“只是外臣垂垂老朽,年迈不堪,若是做陛下的公主,外臣贻笑大方便罢了,就怕损了天朝上邦的颜面。”
“实在不敢高攀。”
面对皇帝的册封,她自然心动万分。
明朝霸中原二百年而不倒,草原人有目共睹,其册封更不仅仅是虚名。
可以说,明朝的册封,就意味着把持西蒙古与宣大的互市。
而掌控了粮、盐、酒、布等物的份额分配,自然而然就会获得各部族的尊敬与附从。
其贵重不言而喻。
若非如此,如今几个台吉,也不会在俺答将死之际,争着让明朝嗣封顺义王了。
但话又说回来。
藩王外臣,从属关系没有那么严格,草原上也习以为常——董狐狸同样是明廷册封的都督,照样入关劫掠。
父女实在不一样。
亲汉派还好说,最多一个“儿首领”的诨号载在头上,遭人耻笑。
就怕黄金家族的台吉们,藉此煽动情绪,与她争权夺势——如今的归化城,可还在恰台吉与大成比妓的控制下。
其中好坏,一时难以捉摸。
公主……哪怕平辈的长公主也好呢?
是故,三娘子话里话外,都是拿年纪推脱。
简而言之,心动归心动,价格得同样得还上一还。
“忠顺夫人这是哪里的话。”
皇帝还未开口,礼部尚书汪宗伊便迫不及待插话:“当年石敬瑭四十五了,都能为国事计,认下辽太宗耶律德光这个义父。”
“忠顺夫人不过而立之年,实可谓春秋鼎盛,岂能轻言老迈而误了两族大计?”
平辈是不可能平辈的。
这不仅仅是口头便宜,更是大义礼法,在礼部的构想中,上下名分至关重要。
宋辽能称兄弟,那是国力相当,三娘子如今充其量也就是个蒙版石敬瑭,长公主必然做不得了,只能乖乖做女儿。
三娘子抿了抿嘴,显然对此还有计较。
她正欲开口分辨。
朱翊钧却突然拉下脸来:“朕一门心思为忠顺夫人考虑,忠顺夫人却推三阻四。”
“朕就不明白了,册封公主之事,上利两族交谊,下利商民互市,夫人怎么就不愿意呢?”
“是不是夫人在右翼三万户中已经如日中天,不需要朕的册封了?”
“还是说,朕年纪不到六十,给朕做女儿就辱没你这位大领主了?”
皇帝一扫方才的客气,就像面对劝酒不给面子的新进一般,指手画脚,横眉冷目。
俨然是耍起了流氓。
弱国无外交,藩属部族也是这个道理。
又不是当年那个掌控六万骑的俺答汗当面,三娘子如今的势力,可还没到这个地步。
退一万步说,如今是三娘子有求于朝廷,哪能处处如她愿,尽善尽美?
三娘子历史上与辛爱黄台吉争权,都到率众远遁的局面了,最后还不是忍辱负重,嫁给了自家六十岁的老儿子?
认个小老子并不比嫁给老儿子更吃亏。
无论是从其个人利害出发,还是自部落大局考虑,都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朱翊钧知道三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