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是非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松懒至极:“如今怎么着我也是姜姑娘的嫡亲兄长了,送点礼给妹子也是应该的。”
青年一身绯红鸾鹤锦袍,外罩火狐大氅,顶着双多情的桃花眼,硬是如同‘白壁买歌笑,一醉轻王侯’的纨绔子弟模样。
“假的真不了。”庭芜不服气:“你说姜姑娘是你妹子就是你妹子?不过是逢场作戏。”
薛是非声音含着笑,像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戏谑。
“我与姜妹妹的事儿可不是你知道的。”
若要认真来说,岂不是也算是话本子上的青梅竹马。不提青衣杀人那事儿,不提青衣制香放毒这事儿,那还是良善的邻家妹妹,顶多凶残了一些。
不过当年青衣妹妹几乎是门主手把手教出来的人,论内力远在他们之上。若是要动真格,说实在他打不过她——被按着打的时候比较多。
薛是非随意一笑:“年礼记得带到,算是兄长的一番心意。”
他知道青衣缺钱缺得紧,所以今年年礼直接送了一盒黄金,待将门主的账还清,总归是少一些桎梏。
姜藏月接过庭芜递过来的年礼盒子,眸光顿了顿,将东西放置好,道:“多谢。”
说起来顾崇之是对她有恩的。
细雪轻飘,夜里少女嗓音淡淡,庭芜嚷嚷的声音再度响起。
“姜姑娘,满初姑娘说了明儿初一也有讨吉之事,你记得给自己也捏个面团蛇啊!”
“奴才给蛇摁上绿豆。”小内宦笑着补了一句。
“明个儿就初一了!”
殿中欢笑,漆黑天幕间,倒映着汴京万家灯火,长明不灭。
庭芜带着小内宦当真进膳房开始和面团,雪白的面粉旁放着水碗。他两只手在面团上捏来捏去,蹭了满脸:“这捏的哪里是蛇啊?”
姜藏月瞧过去。
面粉团子在盘中淅淅沥沥,清汤寡水。
青衣少女看着不成气候的面粉盘子有些出神。
新岁伊始,顺颂时宜,长安候府总是早早准备了年初一需要的面团蛇,豆子和鸡蛋。
还得填上土,踩结实。
她并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总是趁着年初一埋好后又嘴馋挖出来将鸡蛋吃了。
娘亲会将她抱在膝盖上,耐心含笑告诉她:“埋三样是为了祛病,因为等这条假蛇从土里爬出来的那一天,等熟豆子从土里长出来的那一天,等鸡蛋孵小鸡的这一天,我们全家才会生病。”
姜永当即笑了:“所以要等这些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发生的时候才会生病。”
姜藏月歪了歪头看向二哥,二哥捏捏她的小脸:“意思就是,月儿永远都不会生病!”
她当即开心伸手向姜永:“二哥抱抱。”
“成!”姜永爽朗一笑,举着她转圈儿玩。姜策在一边无奈看着两人玩闹。
姜藏月垂眸,再后来她就到了四门。
顾崇之除了出任务和训练的时候严格,旁的时候也会教她写字看书,是以这些年她的笔触里处处透着顾崇之的影子。
她的计谋、弯刀、骑射也都是顾崇之教的。有时,在被仇恨蒙蔽双眼时,也是他一把将她拽出来。
这样的人于她有恩总是不知如何相待。
在四门那些年她总是无休无止训练自己。
直到再抬不起一根手指方肯罢休,约莫那时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告诉自己要快些,再快些——
快些报仇。
“不丑了!”庭芜终于举起一个成品面团蛇。
姜藏月收回目光进了屋。
这些欢笑热闹总归跟她没什么关系,也没有期待。
满初眼底流淌着笑意,进来反而将她欲誊抄佛经的笔墨都收起来。
“师父。”她开口:“今儿是新年。”
姜藏月搁笔。
满初忍不住道:“若是将自己逼得太紧,那也是很累的,本身就好些时日没休息好了。”
“我知道。”姜藏月平静开口。
这些年都被梦魇缠身,每每一闭眼就是尸山血海的噩梦,循环往复。
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
庭芜还在外面神秘兮兮跟人说:“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脑袋上扎了四条小辫儿?”
小内宦不解其意:“显得头发多?”
“瞧你就是没见识的,我不扎小辫儿头发也多啊,这辫子可是有来头,你听说过长生辫没有?”
“什么长生辫?没听说啊?”
“啧,扎小辫祈愿长生呢,我要长长久久开好多的铺子挣好多的银子!”
“庭小公子志向远大。”
小内宦也对着月亮许愿:“奴才就祈愿安乐殿越来越好,殿下步步高升。”
“行!”庭芜啧了一声,美滋滋:“殿下步步高升,朝中新贵,铺子盆满钵满,生意兴隆!”
殿中闹成一团。
宫里也就今日放得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