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坐在床边的蔡松年猛地醒过来,入目夜色变淡,天快亮了啊。
他不放心殿下进来守着,竟然也睡着了,不过由此可见,殿下也安睡无事。
他转身轻轻掀起床帐,若明若暗中一双黑石般的双眼闪耀着幽光。
蔡松年猝不及防,打个哆嗦:“殿下,你,你醒了?”
或者,难道一直没睡?
李余嗯了声:“我醒了。”
声音平静,虽然脸色还很苍白,但没有了先前的惶惶,看起来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
蔡松年松口气:“殿下睡好了?”又忙说,“天还早,你再睡会儿。”
李余垂目,漆黑睫毛遮住眼,下一刻又抬起:“不睡了,我饿了。”
他这么一说,蔡松年也觉得饿了,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一天两夜,殿下一直没吃饭。
知道饿更好,说明真恢复正常了。
“好好。”蔡松年点头,起身向外去,“我这就去唤人送饭来。”
听着蔡松年走出去,站在门外吩咐,当值的内侍宫女们走来,夜色的安静褪去,变得热闹。
李余静静躺着,然后坐起来。
没错,他要吃饭,要养足力气,这样才能想清楚出了什么事。
躺着做梦是没有用的。
不要做梦,母亲当年告诉他。
不要再去梦想有个人从天而降与他相依相伴。
是假的。
他的阿篱原来不是他的阿篱!
.......
.......
书房的灯又点亮了几盏,只是夜色已淡,视线反而显得昏昏,总觉得看不清。
周景云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她正在喝茶,一手握着茶杯,一手搭在扶手上。
喝茶的动作,有些像喝酒。
跟白篱是完全不同的姿态。
明明还是那张脸,但一切都变了。
他是在做梦吗?
对面的人放下茶杯。
“你怎么现在喝这么浓的茶?”她说,视线看过来,微微一笑,“不是说就喜欢淡无味的水?”
周景云身子微僵,袖子里的手攥住,指甲掐着手心,感受着微微的刺痛。
“我,什么茶都喝。”他缓缓说。
这话是回答了,但也不算回答,没有回应她说的以前,也就是没认可她是谁。
这样说对不对?
这是第一次与这样状态的白篱说话。
曾经那次,她只是醒过来,看一眼,笑一笑,喊了声他的名字,就,消失了。
这一次,她从院落走到书房,拿出了那副画,还在他震惊失手打碎夜灯后淡然的走出来,坐下来,喝茶。
他该怎么做?
“周景云。”她看他一眼,低头捏起桌上一块点心,“我以为你见到我会很高兴。”
说着笑了笑。
“原来连你也盼着我死。”
蒙蒙青光下,她脸上的笑些许怅然落寞。
“没有!”周景云忍不住站起来脱口而出,声音又戛然而止。
她看向他,眉眼含笑:“没有什么?”
周景云看着这张脸,只觉得眩晕,这张脸是假的,还是人是假的,亦或者此时此刻他也是假的?
“清醒点。”她的声音传来,“你现在看到都是真的,你也跟她经历不少事了,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我,慌什么!”
周景云深吸一口气,是,没错,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变不成真的。
“我没有盼着你死。”他看着她说,“而且,有很多人希望你活着。”
她迎接他的视线,笑意在眼底散开。
周景云看着她:“娘娘,但你已经死了。”
她定定看着他,忽的问:“周景云,你听到我死的时候,什么感觉?”
周景云默然一刻,说:“很可惜。”
她笑了:“不信,你肯定说我活该,早晚有这一天。”
周景云看着她,笑了笑:“娘娘当时也是这么说自己的吧?”
她哈哈笑了,靠在椅背上:“还真是,被你猜到了。”
周景云微微一笑。
室内的青光如雾,缓缓流动。
“所以,我现在回来,不好吗?”
她说,站起来走到门边,看着夏日的院落,有早起的鸟儿在树梢欢快跳动。
周景云看着她:“娘娘,人死不能复生。”
她转过头神情冷冷。
“周景云,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不想承认事实吗?”
周景云看着她,不知是不是晨光突然亮了,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熟悉的脸也似乎变了……
变成另一张熟悉的脸。
“不。”他咬牙摇摇头,看着这张脸,“娘娘,您聪慧,世事洞明,不惧怕死亡,你自己很清楚,人死不能复生。”
眼前的人看着他,噗嗤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