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雨看着巨木蜡烛的眸光变得晦暗不明,“你说得没错。我若是为佛教奉献了如此之多,别人让我改信他教,我也是不会肯的。”
云道生眼角微弯,“师姐悟了。太公早在千年前,就算到了道宗衰败的一日。因为我们遵循道法自然,从不刻意追求信众的多寡。可我们不要民众牺牲,民众自然就觉得,信奉道教不过是可有可无,随时都可以舍弃之事。”
云道生望向远方渐沉的夕阳,“师傅他参透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来到北魏,他要让魏皇带头,对天师道献出供奉,以此保住道教在北地的传承。”
邀雨皱眉,她觉得小师叔这么做或许可以保住道教的传承,可那时候传承下来的天师道,还是正统的道教派系吗?
子墨道,“你们俩别在这儿闲聊了。趁西秦人现在被这根大蜡烛吸引,咱们赶紧离开。”
云道生却毅然摇头,“我不能走。我必须完成此次辩难。”
云道生不走,邀雨这个做“护卫”的自然也不能走。她心一横,不管小师叔的做法对与错,眼下总不能看着师弟身陷险境不管。
邀雨眼睛一转,“走。咱们跟着这根大蜡烛后面进去!”
他们仨都是有功夫的人,脚下几个旋步就转到了大蜡烛后面,若无其事地跟着这队人往炳灵寺里面走。
聖烛对于西秦皇室意义重大。如今西秦王正在边境跟北凉打仗,负责押送聖烛的便是西秦太子乞伏暮末。
乞伏暮末走在整个队伍的中间,背对着邀雨他们。邀雨也看不清这位太子的长相,只瞧着体格还算健壮。
此时乞伏暮末正不停地用马鞭抽打扛着聖烛的奴隶,嘴里喝道,“都快点,太阳落山前若是不能把聖烛抬进炳灵寺的大门,你们全都得死!”
邀雨回头看了眼就只剩下一线的夕阳。尽管炳灵寺就在眼前了,可这巨木般的蜡烛每移动一步都要花好大力气。
这玩意大虽大,可究根结底还是蜡烛,奴隶们大约是怕蜡烛断了,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脚下又不敢停顿。尽管这样,他们还要时不时被乞伏暮末抽上一马鞭。
邀雨小声冷哼,“又是个只知道作威作福的废物。”
邀雨还记得当初夏朝来攻打仇池时,赫连勃勃的那个太子赫连璝和二皇子赫连伦,同样也是只知道窝里斗的酒囊饭袋。
邀雨记得秦忠志同她说过,如今的西秦王乞伏炽磐也算勇略过人。
他年轻时在南凉做过质子,也杀过篡位的叔叔,更是在十年前带兵灭了南凉,因此将西秦的疆域扩大了一倍。
这么个有勇有谋的君王,怎么生出来的儿子就只知道跟奴隶耍狠呢?
邀雨正想着,身后的太阳就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四周很快便竖起无数的火把,照得整个炳灵寺内外犹如白昼。
扛着巨木蜡烛的两百名奴隶不约而同地颤栗起来。连带着大蜡烛也抖个不停,看上去随时会滚落在地一般。
“混账!没用的废物!天杀的贱种!给孤杀光他们!”
乞伏暮末一声令下,原本负责押送聖烛的士兵们立刻抽出佩剑,向奴隶们走过去!
邀雨怕云道生心善沉不住气,伸手一把按在他肩膀上。
子墨见邀雨动了,还以为她要出手,也瞬间按住了邀雨的肩膀。
三人就这样诡异地被自己人按着,眼看着士兵们越走越近。
“慢着!”一个大和尚带着几个小沙弥从炳灵寺里走了出来。
邀雨舒了口气,总算这些和尚没白拿百姓的供奉,关键时刻没有袖手旁观。
谁知那大和尚紧接着又道,“坐夏节的三个月内不可杀生。这是佛陀定下来的规矩。太子若要惩治这些奴隶,也请等到三个月后,再杀不迟。”
云道生见邀雨瞠目结舌的样子道,“你以为这和尚会为奴隶求情?他们自己的庙里都养着奴隶为他们种地,侍奉他们日常生活。他们同豪族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檀邀雨怒了,同为出家人,凭什么和尚过得就比道士富裕这么多!她堂堂仙姬天女,还要粗布麻衣地穿着,那大和尚的袈裟居然都是绸缎做的!
邀雨陡然大喝一声,“本宫要辩难!”
今日非骂死这帮秃驴不可!
周围皆是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邀雨投来,然后檀邀雨,怂了
她连半本经书都没背全的人,哪儿来的勇气喊话要“辩难”。
檀邀雨立刻拽了云道生一把,“不对,是他要辩难。”
云道生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前迈出一步,然后正色道,“没错。贫道请求,同炳灵寺方丈大师辩难。”
火光映在云道生的脸上明灭不定,夜风吹起他的道袍和发冠上的冠带,为他的一举一动都平添了一种莫名的分量,压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似一个孤胆英雄,立于山巅,无惧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