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算是不欢而散,张鲁、张卫兄弟离去后,阎圃去而复返。
法正引着阎圃重新登楼,法正神情平静,不在乎张家兄弟是否翻脸。
关楼二层,黑熊已停止用餐,斜坐在西南面护栏前眺望迁徙的队伍。
他手里抓着一个贴合手掌大小的玉壶,不时嘴对嘴吸一口温热茶水。
蜀中的财富不仅仅是蜀锦、黄金、铠甲器械与人口物产之类,还有刘璋父子积累的许多奢侈品、奇珍异宝。
法正对着黑熊背影施礼:“君上,阎先生求访。”
黑熊这才回头,对施礼的二人说:“可是为张天师而来?”
“正是。”
阎圃再拜,抬头看黑熊:“大司马,张师君举献汉中十二万户,更是鼎力相助,大司马才能席卷巴蜀,一战定西南。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而言,迫使张师君率部深入不毛之地,未免会使天下人寒心。”
“你说的有道理。”
黑熊展臂示意两人落座,阎圃反而来了脾气,梗着脖子站在那里,法正挪步去拿四方凳,这是一种折叠结构的凳子,随军携带,很是方便。
现在军中骑士必须携带,比马扎更结实,而且足够高。
如果带背靠结构的话,这样的折叠椅虽然更臃肿一些,但对披戴铠甲的吏士来说,坐在这样的折叠椅子上是一件很惬意、能放松身心、恢复体力的事情。
法正也很有眼色,搬来椅子不见阎圃落座,又转身去拿羊皮地图。
黑熊将手里玉壶递给法正,接过法正递来的羊皮卷轴晃了晃,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是对于这方小九州来说是我辜负了张师君。可小九州之外广阔的天地里,天若与之,不取就是罪行。”
阎圃见黑熊生气,也不由梗着,咬着牙关。
见此,黑熊继续说:“人皆有一死,故而大丈夫不可庸碌而死。张天师出自鲁国,是我乡党也。中原就这么大,历经乱世,百业凋敝,千里无有人烟。这有什么好留恋的?还不如外出开拓,征服一方大国,立人间道国,践行太平乐土之伟业,这是多少前辈的梦想?我实在是没想到张师君虚有其表,竟然遗忘了道家大愿。”
“浮屠道源自身毒,不远万里向我中土传道,他们想做的事情,难道张师君不清楚?”
“这小九州外面,不仅有浮屠道,还有胡天道等等之类。如今天师道已在汉中证明能向外开拓,现在不向外开拓,难道要等诸外邪道合围中土?这样的乱世,亡国不可怕,岂不见亡国者鲜有不灭种裔的?”
黑熊目光清冷望着阎圃:“计较各方诸侯,张师君乃我同道也。我希望他能仔细想想,要不要承担这个伟大的目标。他若是执意返乡,或是迷恋中土富贵,我也能容他,只是这天师道要改易并入我太平道中。”
“大司马志虑高远,只是这南中之外十万大山也是大司马所言,就知道路艰险,实难开拓。”
阎圃再长拜:“恳请大司马重新指个方向,比如从交州跨海绕行到身毒海。这样的话,师君那里也好接受一些。”
法正这个时候也上前劝谏:“君上,十万大山绝非眼前能开拓,臣以为蜀道大通后,再向南中不迟?”
他也清楚李封这个益州刺史要干什么,要建立一个大大的治方,这个大治下面再分出一个个郡一级的中治方,然后组织并武装信众,制衡蜀中大姓是一回事,用这种狂热武装破山伐庙才是李封眼中有意义的事情。
蜀中的奢华,也体现在各种祭祀活动上。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李封要做的就是肃清这类鬼神、河神与山神或妖神崇拜,减少祭祀频率,禁绝奢靡祭祀,给广大的百姓减轻生活负担。
地方祭祀这种事情,是很捞钱的一项活动。
这是太平道最初席卷各方的原因,百姓本就贫困,实在是无法支持乡里、县里密集的祭祀摊派。
不重祭祀,甚至不准血祭的太平道,立刻就受到了贫困百姓的欢迎。
只是很多赖以谋生的职业祭祀有失业的风险,转而也就主动带着信众加入了太平道。
最初时还能约束这些人,但随着黄巾军覆灭,各地黄巾军残部也就恢复了本性,该血祭血祭,该奢靡奢靡。
只是此刻黑熊微微皱眉,眯着眼看阎圃:“若去交州,张师君是要向日南地区传道,还是要向北边的山越、瓯越传道?不是我多疑,而是张师君如此避难就易,我不免会多想一些。”
阎圃默然,交州其实非常的大。
张鲁这一代人的时间里,连交州都无法消化,交州土民各有信仰,不是轻易能压制的。
而交州东北方向是相对成熟的山越、瓯越,中土之人可以指责瓯越、山越是蛮夷;实际上,比起交州的南越人,以及难以交流的那批人来说,瓯越、山越也多数熟化,是可以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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