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不出来,黑熊也只能暗暗叹息。
这个人,已经被名士操守束缚了身心。
哪怕明明知道该怎么破局,就是不敢迈出第一步。
刘琦学习的名士操守,不过是效仿其父年青时罢了。
学来学去,把自己学傻了。
名士只是个身份,是个向上攀登的阶梯、垫脚石。
刘表外放荆州刺史时,昔年的那个名士刘表顷刻间就死了。
见刘琦渐渐回神,黑熊就说:“你争就放开手脚去争,不争的话就早早退出,免得你父亲为难,也能保住你兄弟之间的情谊。古之先贤,兄弟之间争相让位,这不正是你们大儒名士追求的让贤精神么?”
刘琦讪讪做笑:“让位的话,如何甘心?”
“刀架在脖子上,毒药灌进肚子里,你就能甘心?”
黑熊端起清澈米酒小饮一口:“我若是你,驻屯南乡安心调养这三千青州兵,冬季时袭击诸蔡,得其财物部曲,前后怎么也能有万余兵马。你父亲再狠,也不至于讨伐你。你父亲不开口,谁能惹你?”
谁会帮诸蔡复仇?
黄祖还是蒯家?
总不能指望南阳人或者荆南四郡的大姓为蔡家出头复仇吧?
蔡瑁三个姐妹,分别嫁给了黄承彦、刘表,还有个妹妹待嫁。
以蔡家的门楣,这个妹妹怎么也能嫁给一位荆州大姓。
蔡瑁的姑姑嫁给了太尉南阳张温,蔡瑁的侄女现在又跟刘琮订亲。
诸葛亮两年前娶了黄承彦与蔡氏的女儿,所以蔡家的影响力遍及荆州各处,就连鹿门山学也渗透进去了。
为了拉拢鹿门山学,刘琮去年还亲自去鱼梁洲拜谒司马徽。
结果就司马徽穿农夫短衣在锄草,刘琮左右见司马徽形貌丑陋又穿粗糙短衣操持农事,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又矮又丑的老头是水镜先生,当场叫骂羞辱。
等司马徽穿好锦衣、冠巾,刘琮傻眼了,很果断的叩首谢罪。
刘琮能放下身段当场叩头赔罪,是给司马徽道歉,也是在保护左右随从。
否则事情传到刘表耳朵里,必然严惩。
可司马徽不吃这一套,刘琮无功而返。
司马徽本身就是一个放荡随意的人,天下未乱时,庞统出游中原,在颍川阳翟拜谒司马徽。
那时候司马徽骑在桑树上吃桑子,庞统就在树下,两个人畅聊天下大事。
刘琦难道真的不知道军队的重要性?
黑熊相信这个人知道,很清楚军队就是一切。
说到底,刘琦终究不愿面对世界残酷的一面。
大概火烧屁股时,这个人才肯动弹一下。
也懒的再劝,索性就说:“刘景升是你亲生父亲,儒家亲亲相隐,他若是寻常人,你杀人,他会帮你抛尸。你若有万余兵马,这荆州大地你想杀谁就能杀谁,直到杀出一个让你满意的荆州。哪怕你兵败被俘,你父亲也会尽力保全你的性命,再不济也能让你妻儿安全。”
“比起天下各方豪杰,就你创业最无忧虑可言。你既然这样怕事,我也不期望什么了。等我在关中站稳脚,你派人来经营一份产业,未来不失为田间富家翁。”
“好好活着,传承家业,对你来说也就对得起祖宗、子孙。”
刘琦听了气喘吁吁,瞪着眼睛看黑熊,恼怒愤恨之情洋溢而出,毫不掩饰。
黑熊端起竹筒又饮一口酒水,平静看刘琦:“你若不服气,你这就出城,把王威二百人带走,我三百人,你三千人,我们一决生死!”
刘琦只是喘气,瞪视黑熊的眼睛渐渐失神,整个人迷茫起来。
整个荆州那么大,他却没有几个能平等交游的朋友。
也就寥寥无几的人没把他的成武侯世子身份当回事,所以他很珍惜王粲、王凯兄弟,也很珍惜裴潜这类不巴结不奉承的人。
同样的还有黑熊,没把他的身份当回事。
归根到底,刘琦始终是以名士作为成长目标的,名士应该有各行各业的朋友,是世间最自由的人。
结果现在名士不像名士,狗军阀儿子也不像狗军阀儿子。
见刘琦眼眶泛起水雾,黑熊也是无语,举起竹筒放缓语气:“到此为止吧,你我早早休息。”
刘琦双手端起竹筒,举起来示意,仰头咕嘟咕嘟畅饮起来。
论喝酒,刘琦谁都不怕,气势很足。
饮尽竹筒中的酒水,刘琦取出手绢擦拭嘴角酒水,连着眼眶也擦了擦。
他没再说什么,随即给自己筛酒,主动给黑熊敬酒:“黑君,满饮!”
“满饮!”
黑熊也是仰头饮尽剩下小半的甜酒,结果刘琦又主动给他筛酒。
刘琦前后饮了足足五大杯,醉意浓厚,硬是没发出一点脾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