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刘表饭后例行熏香。
香薰完毕走出静室,就见王粲捧着一盘公文,有书信,有竹简,一眼过去有六七份。
刘表双手负在背后朝前院衙署走去,踱步缓行,语态轻松舒畅:“可是北面战事有了结果?”
“是,刘玄德大破夏侯元让,据世子所报,夏侯元让仅以身免,于禁重挫。”
王粲落后刘表两三步,也是语气轻快。
刘表散发出来的熏香,让王粲忍不住揉了揉鼻子,才继续说:“昨夜大略估计,刘玄德俘斩不下五千。”
“所获甚多呀,是北兵不耐战徒有虚名,还是别的原因?”
“刘玄德诈败伪遁,夏侯元让、于禁卷甲趋行追至博望坡遭遇伏兵,自清晨混战至午间,败退到博望坡东,铠甲器械损失大半。横海校尉黑熊所部八百人出于其后绝夏侯元让水路,待到日暮时,北兵渴杀近半。”
“等等,夏侯元让就没有夺水?”
“不知是否夺水,刘玄德军中有一则战报,说是黑熊那位亲卫将午后单骑冲杀夏侯元让、于禁阵地,前后往返两次贯穿其阵,夏侯元让不能阻挡,北兵吏士自此疲弊萎靡。”
见刘表站在原地,王粲会意,将那一卷战报找出来递给刘表,并低声说:“此将前后阵斩约有百人,骁勇无匹。”
“竟然有如此人物?”
刘表深感不安,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孤勇霸王一类的变数。
他翻开纸张阅读更为详细的战报,见战报里反复提及那个人反复贯穿夏侯惇、于禁二军五阵,不是从尾巴穿到头再穿回来,而是换马后来回贯穿了两个来回。
相当于,单骑连破五阵足足四次!
北兵固然疲倦又渴,可这个人账面上算下来,就是单骑贯穿了二十阵!
刘表曾经短暂的担任过北军中侯,负责监管北军五校营士,见识过最精锐的骑营操训演练。
自然清楚,这么一个凶猛骑将为先锋的带领下,骑兵能发挥出何等恐怖的破坏力。
暂时压下警惕与不快,他伸手拿起刘琦的帛书,摊开阅读。
刘琦信中对刘备、黑熊抓捕的战俘很有兴趣,想要刘表授权,将这批俘虏想办法补充给黄祖。
孙权即位以来只是勉强稳定了内部,真想坐安稳,必须向外开战。
江夏之战,随时可能爆发。
“倒是一番公心。”
刘表点评一句,心中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现在身体还算健康,精力也算充沛,还是能压制荆州大姓的。
再过几年可就不好说了,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刘琦竟然直接开口把俘虏交给黄祖?
黄祖只是个半从属的看门狗,黄家老巢就在江夏,守不守江夏已由不得黄祖。
随后他拿起了刘备的公文,如他所料,刘备为他描述了一个美好的进兵时机。
刘表拿起刘备的公文放在一叠公文最上层:“召集幕府、州府集议玄德所提之事,先看刘先、傅巽、蔡瑁、蒯良、韩晞五人是何态度。”
王粲端着盘子俯首躬身:“喏。”
出兵不出兵的,刘表现在不在乎,可也不想背负责任。
要打,荆州人自己商量去。
出兵打输了,别怨人;不出兵被刘备忌恨,被朝野士林嘲笑,也都自己承受去。
反正刘表觉得可以试一试,夏侯惇、于禁都败的这么惨,乘势出兵也能提升与河北方面的关系。
他的镇南将军幕府级别很高,李傕管理朝廷时,给了刘表假节、督益、荆、扬、交四州事。
从法理来说,刘表有征讨四州不臣的权力,也有直接斩杀两千石大员的权限。
表奏四州刺史、郡县长官也在这个权限内。
负责议事的五个人里,韩晞是统兵大将,南阳著姓出身;治中从事刘先是荆南零陵人;蔡瑁、蒯良基本上代表了襄阳和南郡;傅巽是北地郡人,是镇南幕府的东曹掾,负责选拔、推举郡县长官人选的。
荆州有四个大的区域,南阳人自成一系,后汉以来人家的竞争对手是雒阳权贵与后来的汝颖士人,从没拿正眼看过南郡人、江夏人和荆南人。
江夏出了个黄家,辉煌期太过于短暂,若不是被党锢打崩,黄家就能带着江夏人飞升。
后汉荆州刺史部一直设立在荆南武陵郡汉寿县,这也是关羽十分以汉寿亭侯为傲的原因。
汉末荆南造反接连不断,于是州部迁到繁华的江陵城,荆南四郡在本州内的影响力大跌,使得南郡影响力渐渐独树一帜。
于是三个长江北岸的区域士人集体鄙视、看不起荆南四郡、而荆南四郡被鄙视惯了,也开始讨厌荆北士人。
所以这些年荆南四郡士人积极向朝廷靠拢,企图拥有能与朝廷直接对话的独立人格,彻底甩掉昔日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