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战场之外,颖水之上,一支来自扬州的小型船队正缓缓逆流而上。
颖水流量下跌严重,船队勉强能航行。
扬州治中蒋济头戴笼巾乌纱冠,端坐雀室台上眯眼晒太阳。
面前小型桅杆之上,绑着血肉模糊的一个人,一名军士持鞭抽打。
伤口绽开,血液沥在甲板。
一名军士从船舱里提溜出一人,正是简单受刑后的黑云。
另一名军吏抬手抓黑云头发强迫他去看正受酷刑的宋武,宋武只是张张嘴,虚弱的发不出声音。
随即黑云被提到雀室台前,蒋济起身俯视:“快到许田了,你再不说可就迟了。那贼酋黑熊究竟是不是你家三郎?”
“冤枉!我家三子名信,已死在陈留徭役中!”
黑云真的冤枉,一脸无辜:“阿信真死了,我真不知谁叫黑熊!”
“那你一家何故逃亡?”
蒋济明知故问一声,身子微微前倾,眯眼语气温和起来:“现在说清楚,不仅没有皮肉之苦,还是蒋某上宾!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又何苦?”
流亡沛人在寿春报官后,他就派人追查神仙桃,大意之下死了三个人,才让他真正重视。
等他从他白鹅贼手里脱身后,又继续追查,抓住了协助张俊逃亡的宋武。
而黑云是真倒霉,官吏抓宋武时黑云等一众蒙泽人正一起劳作,就当同伙都给抓了。
偏偏是黑氏,蒋济也是最近才知道白鹅贼首领叫黑熊。
只是他反复对照记忆,也没发现黑熊、黑云之间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可终究是黑氏,万一是呢?
黑熊、黑信年龄终究相仿,若真的是,可就没后悔药给他蒋济吃。
若无这层关系,就算一时不慎冤枉了黑云,跟他蒋济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许都方面再三严令追查的,没有他蒋济,也会有其他人来负责。
如黑云这样不远数千里携家带口迁徙来淮南的,本就不算什么良人。
死就死了,最多就是罪名与罪行不符……而非罪不至死。
只是蒋济总觉得头皮时不时的瘙痒,头发变短后挠痒痒确实比较舒服。
错杀一百个黑云也不影响他蒋济喝酒吃饭领俸禄,可万一真把黑熊渠帅的亲族屈杀了呢?
蒋济耐着心思,规劝黑云:“这位宋壮士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他是刘玄德故吏,逃掉的张俊也不是什么鲁国人,这个是东平寿张人,系张邈、张超之从弟,乃吕温侯旧部。”
“你看,这两个鼓噪、煽动屯民出逃的贼首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何苦死撑着?”
蒋济认真观察黑云的神态变化,语气更是温和:“我在白鹅帅手里受辱颇大,但也念他活命之恩。何况,你也清楚你家三郎未死,那白鹅渠帅自称黑熊,或许就是借了你家孩儿的姓氏。”
黑云闻言扭头去看宋武,问:“那……我这些人还能活命?”
“你不清楚朝廷是何等的重视这位白鹅渠帅。”
蒋济垂目俯视:“宋武做过领军校尉,尚且受不住酷刑,更别说是你。余下的话不该我来问你,到了许都自会有人问你。你的妻儿,乡党与他们妻儿的性命,可都攥在你手里。”
“我只是希望你好好配合,朝廷自不吝赏赐。你那两个儿子也到了蒙学的年纪,你配合朝廷,他们就有入学、做官的机会。”
蒋济斜眼看绑在桅杆上的宋武,嘱咐身边人:“为此人治伤吧。”
“喏。”
随从应命,蒋济对黑云又说:“汝好生思量,此事若是可行,你这些伙伴皆可活命,不失富贵也。”
黑云微微点头,他心中是真有底气的,有些好奇询问:“那白鹅帅究竟有何本事?”
“有人推测他学会了壶公秘术,你不要多问,到了许田自有人负责此事。今后,也会是他们与你联络。我在扬州一日,保尔等家眷生活富足。”
蒋济挥挥手示意将黑云押下去,他则继续远眺北方建筑轮廓。
那里是许田,位于许都南郊三十里处。
万余家耕屯于此,年产稻谷、粟米、麦豆五百余万石。
一个士兵,一年要吃二十石粮食;许田所获的粮食,足以供应许都公卿百官、奴仆、闲散人员使用之余,还能略有盈余。
许都终究是朝廷的脸面所在,所以许田的田租真的不高,按着科制征收。
只是佃农耕种之余,总要买卖其他生活物资。
收获的多余粮食,最终还是会流入许都市场,供应脱产人口食用。
许田有典农中郎将衙署,就位于颖水岸边,这里还有简陋码头以方便粮食装卸。
典农衙署更像是一座军镇,外围是低矮土墙,内部有校场,也有初级武库和粮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