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喫啥个茶?龙井还是碧螺春?”
“格里茶叶阿是地道货?”
茶博士听出冼耀文不是杭州人,改用国语说道:“先生,台北的龙井没有漂洋货,都是福建茶和东洋静冈茶冒充,还是喫碧螺春,香港来的漂洋货。”
“好,就喫碧螺春,点心有没有?”
“有宁波油赞子、绍兴香糕。”
“没了?”冼耀文看着边上一桌的五香豆问道。
“没了。”
冼耀文从五香豆上收回目光,看着茶博士说道:“五香豆可以有,米粮票和钞票都好说。”
茶博士迟疑片刻,“先生稍等。”
等茶的间隙,冼耀文再听几段口述新闻,说的是上海、羊城等地有不少国民党特务组织被破获,然后和台湾广播的“捷报喜人”进行对比,梳理个中真相。
这年头,官方报导即真相,不信官方真相,非要探寻自己的真相,即为大逆不道,这位貌似教授肯定没女儿,即使有,也不会是亲生的,如若不然,不会急不可耐替自己女儿申请“妓女许可证”。
很快,茶来,点心摆上,茶博士一声慢用,便离开凑到另一桌前,说着冼耀文听不懂的暗语。
茶楼半分雅,九分半藏污纳垢,天下茶楼罕有无罪者,最轻也可治一个聚众赌博之罪,眼下这种特殊时期,茶楼多半同黑市紧密相连,茶客之间、茶客与茶博士之间互通紧俏物资的消息。
未几,冼耀文收回耳朵,将五香豆碟往梁赛珍推了推。
梁赛珍没有自作多情,闻弦歌而知雅意,捻起一颗五香豆剥壳。
剥干净了放回碟子里。
“你跟淑贞说一声,我可以支持她开茶艺馆,股份你和她谈,股份归我,分红归你。”
梁赛珍愣了愣,“我要在台北长待?”
“不用,你帮我发展几个可用之人,过些日子就可以回狮城。”
“那分红?”
“给你的辛苦费。”
“谢谢。”
“皇帝不差饿兵。”冼耀文摆了摆手,“说说你的调查结果。”
梁赛珍弯腰往前一凑,压低声音道:“做贸易的客人占到七成还多,其中八成做漂洋货,两成南北行,剩下三成不到的客人,七成做本省生意,三成杂七杂八。”
说着,梁赛珍拿出一张纸条放在桌上。
冼耀文扫了一眼,看上面所写和自己所想差不离,便将纸条收了起来。
“我会帮你弄几张美军俱乐部的红色临时证,后面几天你去美军俱乐部玩玩,不要主动和人搭讪,也不用关注美国人,你只需注意在里面活动的交际,记下她们都做些什么,如果可能,记下名字。”
“好。”
正事说完,冼耀文提起茶壶将两个玻璃杯斟至七分满,捧杯浅呷一口,细品滋味,不算难喝,但离好喝有点远。
叫过茶博士,让其将店里有的茶都泡上,少顷,桌上多了两壶茶,一壶龙井,一壶毛峰。
龙井一眼假,明显的东洋烘焙工艺,和他在东洋喝的绿茶一样一样的;毛峰他不熟悉,看不出问题,但浅尝一口,熟悉的感觉就来了,茶汤鲜爽,略带一丝豆香,这不是安溪绿茶的特征么,感情是安溪毛峰啊。
打量店内茶客的衣服,关注点放在领口、衣摆等边角,毛边和褶皱都不严重,更无浆洗次数过多的特征,再看脚上的鞋和漏出的袜子,也无败絮其内,可见日子还不差。
观察了一遍,余光放在一个穿着最寒酸的茶客身上,半杯茶下肚,也不见此人有挠痒痒、扯裤头、袖口等小动作,可见平日里过得还算精细,身上打理得清清爽爽,家中应有余粮。
结账时,龙井8元一壶,碧螺春10元,毛峰5元,宁波油赞子半斤米粮票,钞票1元,绍兴香糕1.5元,不用米粮票,五香豆2元。
以最省钱的配置一壶毛峰加宁波油赞子来算,合计6元,约等于一个拥有稳定工作的人两天工资。
大致来说,高端江浙茶叶在台湾是有市场的,趁着江浙人士家底还没掏空,可以搞一批赚上一波快钱。
离开楼外楼,和梁赛珍暂时分别,在稍远的位置,冼耀文又进了一间茶室,对自己的想法进行应证。
然后,让谢惠然接着转茶室。
下午三点多,冼耀文来到延平南路26号,这里坐落着一栋洋楼,原是东洋营造商的事务所,前些日子被林葆诚买了下来,作为中华制衣在台北的办公场地。
这栋洋楼有一个昵称石头厝,占地约逾155平米,仿欧洲文艺复兴式样建筑,采用木石混合构造。
一楼为唭英里岸石条叠砌,构成古典式四柱三间石造拱廊骑楼,拱圈与拱圈交接处设置观音山石之柱帽石构件,作为承接石柱构造。骑楼保有木材拼组而成菱形几何图案的天板。
二